当前电力改革宜多做“小试点”――访厦门大学中国能源经济研究中心主任、教授林伯强

电力18讯：    ■本网记者　蒋学林

　　改革开放３０年，我国电力工业取得了令人刮目的辉煌成就，但其改革与发展并非十全十美。如今，电力工业已经走上市场化改革之路，如何在改革开放３０年经验积累的基础上，进一步推动电力工业健康可持续发展？１２月１０日，厦门大学中国能源经济研究中心主任林伯强教授，就此接受了本报记者专访。他以其独特的视角，畅谈了电力工业３０年改革与发展的成败得失及今后的发展之路。

30年，我国电力由弱变强

　　中国电力报：改革开放30年，电力工业取得了长足的发展，哪些内容最能集中体现其成绩？

　　林伯强：中国电力行业这30年最大的成果，我认为是它从弱小变得很强大，成为全球最强的电力行业之一。不敢说最强，但肯定是最强的之一，装机、技术等各方面都是顶尖的。由于电价扭曲以及体制上各方面的问题，管理效率不好评价，但从技术上讲是无可非议的。中国60％装机用的都是世界最前沿的技术、最好的设备，算都不用算，中国燃煤火电单位煤耗水平一定是全球最好，这么说不会错。中国常规电力设备研制也很厉害，已经成为全球最强的电力设备制造商之一。中国电力行业尽管问题还很多，但解决了长期短缺的问题，这就取得了伟大的成就，令人刮目相看。现在的电力行业跟30年前不在一个等级上，可以说是上了好几个等级。

经验教训：主要还是体制问题

　　中国电力报：电力工业改革开放30年，最重要的经验教训是什么？

　　林伯强：我觉得，经验教训主要还是体制问题，包括两个：价格机制和准入机制。

　　市场价格机制没有形成，导致了目前电力行业的整体国企垄断。上世纪80年代末，民营、外资曾经占到总装机的14％左右，现在他们基本被挤出去了，而且国有垄断还有进一步加强的态势。这可能给今后的电力行业可持续发展造成很大问题。目前的电价机制，让电力投资是能否挣钱变得非常不确定，对国企来说不挣钱可能关系不大，但私企就没法做了。现在发电侧对民营外企开放，但与国营相比，他们没有竞争力。目前电力行业的财务状况都很糟糕，民营外企即使有一定电价保证和电量保证，也挣不了钱，近期电价管“死”，而煤价涨了多少！在前几年电力短缺时，国有企业一直加大投资力度，而民营外企选择退出，值得反思。

　　另外一个问题是准入问题，电力投资目前不是靠市场引导，而是靠政府引导。绝大多数是国有电力企业，都想把规模做大，因为对它来说占有市场份额可能比挣钱更重要；地方政府的投资动力也很大；反正是国有电力企业，银行也不怕，电力行业贷款通常不是问题。如果不进行抑制，中国电力过剩的危险比短缺要大得多。所以，必须有一个部门对投资冲动进行抑制，这就是国家发展改革委。

　　国家发展改革委审批又存在什么问题呢？投资者不是根据市场价格信号走。政府却又难看清市场，在电力过剩时可能批得很少，会导致短缺；在电力短缺时可能批得很多，又导致过剩。大短缺、大过剩的危险始终存在，从效率上讲，这会给中国经济造成很大的危害。

　　当然，这些问题是联在一起的。假如电力市场中有40％的份额为民营就好多了，至少有两个好处。第一，民营企业可以为国有企业设立一个效率点。民营企业追求利润最大化，容易体现出效率点。老百姓总在怀疑国企。国有企业之间相比也没有太大意义，因为大家都差不多，而且国有企业还有可能将很大精力放在跟政府、老百姓的电价博弈上。第二，如果是民营企业，电力过剩时银行就不会给它贷款，就不会在电力过剩时还有那么多投资。最后，假如民营电力市场中有40％的份额，政府就得想办法让电企赚钱，要不然就会没有电。当政府把电价作为宏观政策工具时，得有所顾及。电力行业的盈利不确定性也会比较小。

　　此外，经验教训还包括：第一，电力体制改革当初过度重视从西方国家照搬现成的模型，是值得反思的。西方国家电力改革也是一直在不断探索，如果硬搬某个国家的电改模式，可能有适应性问题。中国不应该从发达国家生搬硬套，应该根据自己的国情进行设计，体现中国特色。第二，中国是否要像某个发达国家那样采取单一改革模式，也值得讨论。我认为，中国是一个大国，可以在不同的区域采取不同的模式进行电力改革。在实施的过程中决定哪种方式更适合中国，然后进一步完善。事实说明，单一改革模式往前走，成功的可能性很小。这也是比较大的经验教训，因为从拆分国家电力公司的电力改革到现在，除了有很多发电公司和两个电网，我们看不到好处在那里，效率提高了？消费者的整体电力成本下降了？电企比以前更赚钱了?

电力改革小步前进

　　中国电力报：在过去的30年，改革是电力行业发展中的主题之一，但当前电力体制改革是停滞不前的。有人认为，最近5、6年内不要再改革了。对此您怎么看，下一步电力体制改革如何推进？

　　林伯强：目前电力体制改革停滞不前有其大背景。电力体制改革目的是为了提高效率、降低电价（或不涨那么多），如果达不到这两点改革就意义不大――有人说电力改革是为了解决短缺，这是不对的。解决短缺不用改革，假如没有五大发电集团，只要政府愿意，有足够的投资，一个国家电力公司，加上地方政府也能做得这么好。所以，电力改革还是提高效率、降低电价的问题。但对政府来说，最重要的宏观目标是社会稳定、经济增长。很多时候提高效率不是最重要的。从这两个出发，电力改革不是最重要的。中国改革动力来自政府，而政府的改革决心来自于某个改革是否重要。目前，通货膨胀、金融危机、房地产价格等都是短期矛盾的焦点，但电力不是，指望政府现阶段花很大力气来进行电力改革是不现实的。从这点上讲，中国电力改革可能是一个非常缓慢的过程。

　　但是说不要改革是不对的。改革还是应该往前走，只不过是近期不会有重大的改革。对于政府来说，通货膨胀、能源问题、环境问题都是很迫切的，肯定放在电力改革之前。但等弄完这些再来改革，是要等一些时候。事实上，电监会、业界、学界一直在努力推动电力体制改革，电力改革始终在朝市场的方向走，只是步伐比较小，令很多人不满意。

    对于下一步电力体制改革，假如接受我的观点，不要以单一模式进行改革，而采取多种模式，那就可以在很多不同的地区进行试点。不伤筋动骨地做些试点，进行区域性、部分的改革是可以得，即使失败了，也只是在某个区域、某个部分失败了。我认为，电力体制改革往下走，大动作的可能性不大，但小动作得不停地做，比如进一步完善电价，使电价水平更加合理，使电价结构更加合理，再由电价结构影响电源结构。在目前框架下，很多事情可以做，可以进一步完善。对于中国电力行业来说，在基本改革配套缺失的情况下，不必急于求成，只要把某一方面做好，成效就非常可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