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需要电力期货市场吗？

电力18讯：

韩放

 

现货市场的快速推进，引出了建设电力期货市场的课题。2002年的电力体制改革建立了市场监管体系，开展了省和区域试点。政府、电网公司、交易主体对电力市场的体会和认识有了很大提高，厂网分开培育了独立的发电市场主体，在十多年的市场竞争中，他们对市场有着深刻的体验，同时也探索了大用户直供、发电权交易等市场机制，树立了市场观念，加深了对电力市场的认识。此轮电力体制改革为国民经济发展提供了关键的支撑，也为新电改提供了基础。2015年新一轮电力体制改革取得了诸多成绩：交易机构组建基本完成、交易机制逐步完善、市场化交易比例不断提高、多种交易方式同步开展、现货市场快速推进、输配电价改革全面覆盖、增量配电业务放开、售电业务放开。2019年7月底，国家发展改革委、国家能源局印发了《关于深化电力现货市场建设试点工作的意见》，对现货市场建设的基本原则、市场模式、运营机制、市场衔接及配套机制等进行了明确。经过多次模拟试运行，电力现货市场时效性强，变化周期短，价格波动频繁的特点凸显，没有配套的风险管理和控制手段，市场主体参与现货市场将面临较大的风险，因此，期货必然要作为现货市场的避险工具。

 

 

期货与现货对应，并由现货衍生而来。期货合约的标的物，即为期货品种，期货的交易品种可以是实物，也可以是金融产品，电力期货本质上是以电能量作为合约标的物的期货品种。期货市场是与现货市场相对应的市场形态。研究期货市场主要从主体、合约与制度两方面展开。期货市场的参与主体包括：期货交易所、结算机构，期货公司、期货投资者及期货中介和服务机构。其中，期货交易所为期货交易提供场所、服务，本身不参与交易，有会员制和公司制两种组织形式；结算机构负责统一结算、保证金管理和风险控制，业务可以和交易所一起，也可以独立；期货公司代理客户进行期货交易、收取佣金，根据客户的指令进行期货交易与买卖，办理结算和交割；期货投资者是主要的市场参与者；期货中介和服务机构为参与市场的主体提供咨询服务。在合约与制度方面，期货合约是期货交易所统一制定的，规定在未来某一特定时间和地点交割一定数量标的物的标准化合约。制度包括保证金制度、当日无负债结算制度、涨跌停板制度、持仓限额及大户报告制度、强行平仓制度、风险警示制度、信息披露制度等。期货市场的功能体现在三方面，一是规避风险，通过套期保值实现；二是价格发现，通过标准、规范、透明化的集中交易方式汇聚各方信息，形成公开、连续、预测性的价格；三是优化资产配置，投资者借助期货市场实现多样化投资组合。期货市场对经济发展具有重要意义：在宏观层面，期货市场可以为制定宏观调控政策提供重要的信息参考，提高市场运行效率，可充当实施宏观调控政策的有力工具，优化资源配置，可成为金融监管部门检测行业运行动态的重要指标；中观层面，期货市场可以改善产业链企业的运行机制，助推产业整合和结构调整，以市场化手段提升产品质量水平，以市场化手段促进国家有关环保政策的落实；在微观层面，期货市场为企业提供了低成本、高效率的风险管理工具，帮助企业提升核心竞争力，提高企业的定价效率，破解企业定价难题。

 

我国内地期货交易所，包括上海期货交易所、郑州商品交易所、大连商品交易所和中国金融期货交易所四家，其中前三家为会员制交易所，主要上市商品期货品种；中金所为公司制交易所，主要上市金融类期货品种。四家交易所均受中国证监会集中统一监督管理。根据FIA统计，以交易手数排名，内地商品期货成交量已经连续八年居世界第一。以金属和原油为例，中国的螺纹钢、热轧卷板、天然橡胶等期货品种成交量均排名世界第一，铝、锌、铅、黄金、白银等品种排名世界第二，原油期货排名世界第三。2018年全球期货和期权交易量302.82亿手（单边），较10年前增长了60%。其中，期货占56.64%、期权43.36%。从区域上看，基本形成了北美、亚太和欧洲三足鼎立的格局。电力衍生品（包括期货和期权）是能源衍生品市场的重要组成部分。2017年、2018年场内交易量约1亿手（其中，期货约80%），仅次于石油类、天然气类能源衍生品。美国、北欧、英国、澳大利亚等许多国家和地区的电力市场已引入电力期货交易。2019年9月17日，日本东京商品交易所正式上线了日本首个电力期货。

 

 

电力期货市场跟电力市场发展紧密相关。国外电力现货市场中，美国电力现货市场、欧洲电力现货市场和澳洲电力现货市场较为成熟，各具特色又互有相同。从电价出清机制上看，形成了以美国为主的节点边际电价出清模式和以欧洲、澳大利亚为主的分区电价边际出清模式；从中长期与现货市场的耦合上看，形成了以美国、澳大利亚为主的差价合约主导和以欧洲为主的实物合约主导两种方式；从交易场所看，美国和澳大利亚现货交易基本在电力交易所完成，电力交易所实现调度和交易职能，欧洲日前和日内交易在电力交易所完成，实时市场平衡在本国TSO完成。电力期货是成熟电力市场的重要组成部分。从各国电力市场发展历程看，当电力市场发展到一定阶段，通常选择电力期货市场作为价格发现和规避风险的重要手段。电力期货市场是电力市场机制的重要组成部分。

 

电力期货合约设计必须符合电力商品的特点。从国外上市的电力期货合约来看，为适应电力生产消费同步和需求可变性大的特点，分别设计峰荷/非峰荷和基荷合约；期限从年度、季度、月度、周度到日度，便于与现货市场的现金流匹配。为了更紧密的贴近现货市场交割方式，不同时间的合约间可以持仓转换。从国外电力期货实践来看，电力期货交割方式既有现金交割，也有实物交割和混合交割，但以现金交割为主。现金交割有助于提高市场的流动性，加强期货和现货价格之间的联系，只有具备足够的流动性，形成的价格才有公信力，期货交易的价格发现和套期保值功效才能显现，从而吸引更多的参与者，进一步提高流动性。电力期货交易初期可能在现货交易机构进行，成熟后在专门的电力期货交易所上市。从国外经验来看，电力现货交易均由RTO或调度交易机构组织开展，但期货交易分离至NYMEX、ICE等期货交易所进行，究其原因：一方面，期货交易所具有更好的市场管理能力和风险控制能力，可以吸引更多投资者参与，提高价格发现的效率；另一方面，期货与现货分离还可以降低现货市场对电力市场的影响，防止市场的滥用。

 

建设电力期货市场有利于促进中国电力交易体系建设、引导电力行业长期投资和提供中远期电价信号，符合我国电力行业市场化改革发展的趋势；也有助于完善电力市场的品种体系，提高中国电力市场的国际影响力。随着我国电力市场的放开，电力市场价格波动风险逐渐加剧，对电力期货避险功能的需求显现。期货交易频次高、参与主体众、流动性大等特点，可以促进现有电力市场交易更加透明、规范。国外经验表明，电力期货市场的建设，从初期的发育阶段，逐步培育成熟，最后到商品期货交易所，一般需经过三到五年，甚至更长的培育期。我国电力期货建设也不能一蹴而就，需要在实践中研究、探索和培育。

 

当前，电力期货市场建设已具备一定的基础条件。一是权威公正的现货价格信号，目前，我国电力期货市场已进入实际运行阶段，8个试点省份全部开展模拟试运行，市场发布的日前、日内等权威价格数据将成为电力期货标的交割结算的重要依据；二是完善的调度和交易中心技术系统，目前，典型中长期和现货交易的基本技术需求已被系统支持，为电力期货采用实物交割提供了可能；三是加速培育的电力市场，发电企业、售电公司和用户等市场主体正不断成熟，市场化意识有所加强，可以通过研究和培训提高其利用期货对冲风险的能力；四是国外经验，推出电力期货在电力市场改革进程中具有重要意义，从各国改革的历程来看，英国、美国、北欧等发达国家均在电力市场改革过程中引入了电力期货，并成功运行至今。

 

 

我国电力期货市场设计应从主体与准入、交易范围、交易品种和交易机制四个方面进行考虑：

 

在主体与准入方面，市场主体包括运营机构（电力期货交易所、电力期货结算机构）、服务机构（期货公司、期货中介和其他服务机构）、交易主体（发电企业、售电公司、电力用户等实体企业及机构投资者、个人投资者等金融从业者）。市场准入方面，主要包括资金门槛、保证金比例或信用门槛等。有一些电力期货交易所只允许实体企业参加，不允许投资者参与，或待市场成熟，才对投资者开放。

 

在交易范围方面，目前，中国实行以省为实体的行政管理体制，各省的电力调度机构和交易机制是交易中的重要环节，试点电力现货市场同样是以省为主体开展建设。在上述条件下，建议依据省现货市场的节点电价，以省内电力市场交易品种为基础，设计交易标的。

 

在交易品种方面，按照时间、地点、能源品种的组合设计期货交易标的。例如，交易标的一般可以按照时间分为高峰期货、谷段期货、平段期货，还可以按照工作日/非工作日、汛期/枯水期等，体现不同时间段电力商品的价值；可以按照不同地点设计期货交易标的，反映阻塞程度；也可以针对价格指数交易，推出指数期货；根据火电、水电、核电、风电和光电等电源品种，设计不同期货标的，满足不同电源品种风险管理的需求。通过不同的组合，设计出多样化的交易标的。

 

在电力期货市场交易机制方面，主要包括交割制度、保证金制度、涨跌停板制度和持仓限额制度、信息披露制度和监管机构。交割环节作为期货与现货市场的重要衔接，是电力期货设计的关键和难点。实物交割依靠调度交易机构执行，从国外市场来看，由于交割过程的复杂性，大部分交易者不选择实物交割。现金交割以市场发布的日前、实时价格为交割结算价，现金交割的优势在于不用实际交付电量，方便投资者参与市场。电力期货保证金比例需要根据现货市场价格实际波动情况确定，交易所可根据市场实际情况进行调整，初期保证金比例可参考其他期货商品，设为5%左右。国际期货市场一般不设置涨跌停板，而国内相关品种的设置一般不高于保证金比例，原油期货和动力煤期货上市初期均为±4%（后期交易所可根据市场实际情况进行调整）。持仓限额制度参考国际成熟电力期货市场，并结合国内实际情况，在保证流动性不受影响的情况下，一般市场主体份额不超过10%。期货合约交割价格依据现货市场价格结算，所以要求现货市场按时披露现货每小时交易电价，期货市场根据该电价完成结算。

 

在监管方面，由于电力行业的特殊性，电力期货交易既影响电力行业的运行，也影响期货业的发展，因此，电力期货需要电力行业主管部门和期货行业主管部门共同监管，对两个市场的信息披露出台相关要求，以满足市场运行的要求。

 

我国电力期货市场建设路径包括政策和市场准备、路径设计两个方面。在政策和市场准备方面：一是需要顶层设计和政策支持，在顶层设计上统筹推进我国电力现货、期货市场建设，结合我国实际情况，进一步完善电力市场的法律法规、监管体系，提出电力期货市场设计的总体方案，指导电力期货市场建设全过程；二是期货标的设计和开发需依托电力市场化交易程度较高、现货市场建设较完善的省级市场；三是现货市场准备，需现货市场充分放开、运行基本稳定，现货市场价格真实反映供需状况和成本；四是期货与现货市场耦合，根据期货交易结算的需求，推动期货交易所与电力调度交易机构间的合作，建立在交割环节电力期货、现货市场的信息和数据交换。在路径设计方面，路径一是选择在现有期货交易所增加电力期货品种；路径二是在现有电力交易中心推出电力期货；路径三是建立独立的第三方专业电力期货交易所，负责我国电力期货及相关产品的交易。以上三个路径各有利弊，路径一有比较完善的基础，有专业的工作人员，也有不同的能源期货品种，便于投资者根据商品期货进行组合。路径二的优势在于电力交易中心和调度很紧密，能够比较好地实现期货和现货的耦合，使市场更加平稳。路径三建设独立的期货交易所，相对工作量比较大，从头开始的平台操作起来有难度。

 

随着中国电力市场化改革稳步推进，电力现货市场已经启动，建立电力期货市场的基础不断完善，电力期货作为电力市场发展的高级阶段，需要经过3-5年的培育。首先是规范现货市场交易，为适应电力期货市场建设做好相应准备；其次是加强顶层设计和政策支持，加强电力、期货专业的复合型人才培训，做好未来电力期货市场人才储备；最后是着手对电力期货市场详细设计，开展电力期货标的设计和开发，适时开展过渡期平台建设，推动中国电力期货市场的建设。

 

（本文根据作者在由“综合智慧能源专业委员会”举办的第十一期综合智慧能源云课堂演讲整理而成，已获得作者本人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