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俊华|中国电力现货及金融市场展望

7月3日，香港中文大学(深圳)理工学院助理院长赵俊华教授，在深高金大讲堂暨能源市场与能源金融实验室揭牌仪式上分享了他对中国电力现货及金融市场的展望。

他认为，国内将有万亿级的电力现货市场，后续金融市场方面，国内可能会出现非常多的新生事物，一是建立全国性的碳市场、碳金融、碳期货;二是绿证金融，以市场化的方式给新能源进行补贴，绿证金融也是其中一块;三是能源区块链，国内有创业公司尝试把区块链和能源行业做结合;四是能源大数据。

 

香港中文大学(深圳)理工学院助理院长赵俊华教授发表主题演讲

 

以下是演讲实录

 

尊敬的领导、嘉宾，大家下午好!非常感谢大家百忙之中莅临深高金能源市场和能源金融实验室揭牌仪式。我不是学经济和金融科班出身，而是学工程的，我跑到深高金设立这个实验室可能有点奇怪。主要背景是我在澳大利亚连学习带工作一共11年，经历了澳大利亚电力行业的放开、电力市场从早期建立到成熟的过程。2014年，我们了解到国内新一轮电改马上要开始，我认为这是对于我个人职业生涯发展大好的机会，所以赶紧回来了。这几年时间，国内电改推进的速度非常快，个人参与了一些电改的工作。简单分享个人对国内电力现货市场和金融市场的展望、现状以及个人看法。

 

大家对中国电力行业的情况可能不太熟悉，2015年之前中国电力行业大体上执行政府定价，在供应链上，2015年以前不存在零售商的概念，它是由两大电网公司(国家电网公司、南方电网公司)统销统购。2015年3月，国务院下发关于电力体制改革的中办“9号文”。2015年11月，国家能源局发布电改6个配套文件，制订了电改的具体实操。原先由电网公司统销统购，发电侧与用户侧价格的价差由电网公司拿走。在国外推行电改，首先要核清电网公司的输配电价，9号文明确提出单独核定输配电价。去年完成了核定输配电价，用两年多时间做好了电改的前期准备工作。电改推行速度非常快，2017年底，全国电网输配电价核定工作基本完成。在大部分省份，电力交易已经在开展。电力行业新生事物是电力零售商，2015年以前这样的公司是不存在的，电力行业的零售是由两个电网公司做的事情。2015年后，随着9号文发布后电力市场的放开，国内涌现出大量零售公司。2017年底，全国通过各个省级交易中心公示的零售商已达3100多家。

 

特别重要的进展是去年8月28日，国家发改委和国家能源局联合下达《关于开展电力现货市场建设试点工作的通知》，在国内选择南方区域(以广东起步)，建立广东的电力现货市场。其他试点区域包括蒙西、浙江、山西、山东、福建、四川和甘肃。2015年开始国内电力市场交易开始，现在几乎所有省份都在进行电力市场化交易。交易体制是中长期物理交易，其交易频次到月度截止，而现货市场是国内电力市场向成熟电力市场体制接轨最重要的一步。目前广东和浙江在现货市场的建设上，推进速度相对较快。

 

中国电力市场的规模预估，它是国民经济的支柱，体量非常大，预计2020年全社会用电量达7.5万亿度，市场交易电量达5.5万亿度，这里单纯指的是电现货交易或者物理交易，直接买卖电所带来的市场。事实上电是大宗商品，和所有其他的大宗商品一样，当你有现货市场后，建立金融市场是不可避免的。既然电现货交易是万亿级市场，其金融市场可能也是万亿级别的体量。

电作为大宗商品本身在建立市场方面是复杂而特殊的事情，电这种大宗商品的传输买卖必须依赖于具有自然垄断属性的电网进行，你要进行任何的电力市场、电力体制改革，不能离开电网谈这件事。由于电网各方面的技术约束，又是自然垄断属性，不可能由多家公司运营一个电网。这里给电的改革带来非常复杂的影响。

 

另一方面，电商品本身在生产和使用上很特殊，截止目前为止电是不可大规模存储。电的生产和消费必须是同时发生的，我们知道电是电磁波的一种，它以光速在传播，电的生产和消费基本是同时发生。电的供需必须是实时平衡，电厂这个时间点上发这么多电，用户必须在这个时间点上用这么多电，如果不平衡，电网安全会出问题。这些特殊的特点，使电力市场的运作很特殊。我们考虑的因素非常多，要考虑电网特殊技术属性、价格、交易模式，电是能源产业其中一个环节，上游有煤、气，和其他产业政策相互影响的问题，有很多问题需要考虑。

 

简单介绍现代电力市场建设完全后，如在美国、欧洲、澳大利亚，其价格机制是怎样的。电是大宗商品，和其他市场一样要分为批发、零售两个环节，中国电力市场建设完善后也是这个架构。在批发市场中，一般分为三个市场：

 

一是现货市场，在接下来一两年，国内若干个省份会重点建设的市场。现货市场是短期交易电能量的市场，从日前、日内到实时的交易频次。从日前交易时间延长，到周、年，我们称之为中长期市场。在中长期市场中，根据不同交易类型分为物理中长期市场和金融中长期市场。所谓物理中长期市场的概念是签了物理中长期协议，比如签了1000万度的协议，必须真的发1000万度。用户签了物理中长期协议1000万度，必须用1000万度。金融中长期市场是签了不一定要用。国外用物理性交易和金融性交易都有，以金融性为主。这是为什么我们要谈电力金融市场的原因。

 

二是辅助服务市场，为电网提供必须的技术服务。

 

三是零售市场，这一轮电改最大的进步之一是打破电力零售的垄断。国有发电企业原本的电要卖给电网公司，现在可以直接成立零售公司。还有很多民营资本进入电力零售的环节，成立了大量的民营电力零售公司。

 

重点谈谈现货市场，现货市场是包括日前、日内和实时等阶段，交易频率较短的交易电能量的物理市场。在现货市场上形成的交易是最终要实际发电或者用电的，这与金融市场不一样，它是物理市场。国外绝大部分的市场用什么方式?比如在一个市场中，总市场需求是1100兆瓦，我现在有4家发电厂，每家发电厂可以根据自己不同类型的发电机组发电成本报价。1号电厂有250兆瓦，它报了负的价格。我不仅发电，还要给用户倒贴钱。这是电力系统比较特殊的技术性原因，宁可倒贴钱也一定要上网。另一端250兆瓦发电能力是按100元报。它把这些报价根据价格从低到高排序，市场基本原则是整个市场总发电成本最小，它首先会选择负价格。因为你报的价格最低，甚至是报了负的价格。下一个选0的机组，再往下选1元、5元，最后是20元。总需求是1100兆瓦，选到第五个机组时，市场需求被满足，20元的价格最终成为市场价格。这个价格是市场所有参与者的结算价格，为什么有的机组敢报负或者零的价格，因为你报的价格不作为结算价格。在这个例子中是20元的价格，简单来说这是现货市场的基本原理。目前世界上绝大部分的电力现货市场都采用边际出清的市场交易模式。

 

现货市场如何运作，我比较熟悉澳大利亚的市场机制，我以澳大利亚为例。澳大利亚的国家能源交易中心(AEMO)，一方面运营电网，另一方面负责整个市场交易的组织、出清、结算。国内各个省分别成立省级交易中心，比如广东有广东交易中心。另外还成立了北京交易中心和广州交易中心两个全国性交易中心。国内体制有的交易中心主要负责省内市场交易，有的交易中心负责省际交易，类似跨省的交易。电通过市场最终到达终端用户，用户把电费交到交易中心，最后由交易中心返还给电厂。这指的是现货市场，现货市场的现金流通过交易中心进行分配，事实上在国外电力金融非常成熟，国外电力金融交易有多种不同的模式，有OTC模式，双方直接签订双边电力金融合同，也有交易所模式，像纽约交易所、澳大利亚悉尼交易所，他们本身承担标准化电力金融合约交易。

 

以澳大利亚电力市场为例，介绍市场大体如何运作。澳大利亚市场由6个洲组成，1998年开始成立运行。

 

全世界电力市场的历史都不长，我们认为最早的成功运行电力市场是英国，1992年开始运作。澳大利亚从1998年开始运作，美国从2000年左右。中国在2002年时做过第一轮电改，中间暂时停滞，2015年再次推动电改的进度。

澳大利亚发展装机组成，澳大利亚发电装机主要以煤为主，它一定经验是国内可以借鉴的，和国内能源结构比较相似。它的能源结构以煤电为主，加上一部分燃气，水电占7%，风电占5%。澳大利亚市场有6个洲，相当于国内的省。

 

澳大利亚执行现货市场，它和美国市场有点区别。澳大利亚市场执行区域定价机制，它把国家电网划分为5个价区，每个价区会设定不同的价格。美国市场执行节点电价，每个州会划分为不同的物理节点，每个物理节点的价格不同。这就是区别。

 

国内具体会实行澳大利亚市场机制还是美国市场机制，或者其他的市场机制，现阶段不是特别明确。现货市场要等到明年最终推出，其逻辑大体一致。

 

电力零售市场，国内电力市场改革目前重要的举措是把零售领域放开，我们可以把电力零售商看作行业中间商，和其他商品市场一样，其他商品市场有中间商，电力市场也有。现在有大量的企业进入注册电力零售公司，用户可以自由选择零售商，今天跟你买电，明天跟他买电。鼓励大家尽量把中间的价格传给终端用户。零售商在零售环节上有很大的定价权，零售商想给用户定价，很大程度是零售商自己定的，至少在国外是这样的。

 

零售商是电力批发市场、金融市场非常重要的参与方，在一个成熟的电力市场中，用户不会参与批发市场，这本身是专业性很强的事情。目前国内各个省份直接交易有很多电力大用户，直接参与市场交易。现货市场一旦建成，这样的情况基本会消失，大用户没有专业能力，也没必要自己专门建交易部门做这件事。在改革完成后的市场，零售公司会在电力行业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

 

这是我截取的澳大利亚一家售电公司的电费单，零售商和用户的交易，一个零售商每签一个用户，它会和用户签相对较长的协议，至少签半年、一年或者两年。签了用户后，卖给用户的电价是锁定的，每签一个用户，在合同期一年内，我从用户这边收到的电费是锁定的，因为价格在合同中被锁定。

 

绝大部分大宗商品市场都存在一个问题，我们称之为现货市场的价格波动问题，电力行业的问题非常严重。在电力行业中，我们把电力行业的价格波动称之为价格尖峰，在所有商品市场波动中是No.1。

 

举例说明，这是澳大利亚昆士兰州30分钟的价格信号，绿色线是市场总需求，图中有一周的数据。可以看到每天需求变化不大，这一天的需求稍微比较高。红线价格波动非常大，左边是价格。单位是澳元，这将近500澳元，平常价格水平是几十元，平均60-70澳元水平。澳大利亚2017-2018财年的市场现价，最高是1.4万澳元每千瓦时，折算成人民币是70多元一度电。现货市场价格随时会跳到200倍。零售商在这个市场里，卖给用户的电价是锁定的，可以从用户这边拿到的电费是锁定的。大部分零售商没有电，是从现货市场上买来的，突然发现一下跳到几百倍，卖得越多，亏得越多。对于零售商、用户来说是非常大的财务上的风险。

 

如何应对电力市场价格的剧烈波动，一方面是叶教授介绍的，这是后续我们实验室想做的——如何有效的市场设计，从市场设计的角度降低市场波动，减少市场参与者的市场力。另一方面非常重要的是有没有适合的金融产品的匹配，这是我们设立实验室最重要的原因。还有其他技术方面的支撑，包括如何做市场仿真、大数据和合理的风险管理。

 

电力金融合约，金融产品对国外市场交易的人来说是必不可少的，常见分为交易所标准合约和OTC合约。纽约交易所、澳大利亚证交所会提供多种标准的期货和期权交易合约。电力行业从业者会以OTC形式交易多种非标准的合约，包括差价合约、天气期权等，这些衍生品在国外是非常普遍的。这是澳大利亚悉尼交易所标准的电力期货合约。

 

市场主体为什么需要灵活的金融合约，由于卖给用户的价格本身已被锁定，你不希望随时接受现货市场价格买电，因为它可能随时涨得很高。电力零售商或者大用户在做市场交易的基本策略是用差价合约把所有用户总用电需求，用金融合约覆盖总用电需求，完全对冲风险。事实上，你想形成金融合约资产组合，把用电需求百分百的精准覆盖，在实操中是不可能的，一定会有不匹配的情况出现。这意味着你有财务风险，你的金融合约越灵活，对于市场参与者管控风险是越有利的。

 

在国外发电公司、零售公司，市场交易开始后，他们一定程度上向金融机构转型，他们会建立专业的市场交易部门。

 

国内将有万亿级的电力现货市场，接下来几年会出现，特别是广东、浙江市场可能明年年初开始实际运行。后续金融市场方面，国内可能会出现非常多的新生事物，一是建立全国性的碳市场、碳金融、碳期货;二是绿证金融，以市场化的方式给新能源进行补贴，绿证金融也是其中一块;三是能源区块链，国内有创业公司尝试把区块链和能源行业做结合;四是能源大数据，它的价值非常大。现货市场和金融市场是深高金建立实验室接下来想重点研究的，也是希望能与在座各位深度合作的领域。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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