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日报:中国焊工成千上万,罗大师只有一个
站在中核五公司三门核电工程施工总承包部办公楼向外望去:远处,群山雾绕;近旁,海水退去,渔民在泥滩上劳作。往西看,静静地矗立着两座通体灰白、热水瓶状的庞然大物,它就是核电站的主体工程——1号、2号核岛。
一千克的铀-235原子核全部裂变,释放出的能量相当于燃烧270万千克的标准煤。如果三门核电站6座反应堆同时发电,一年可以减少2000万吨煤的消耗量。
然而,福岛殷鉴在前,安全警钟长鸣。核电安全不仅要靠成熟的技术,也要靠严苛的建设标准。“中华技能大奖”获得者、焊工罗开峰用精纯的技术焊好每一根管道,守护核电安全。
一根4.8米长、9吨多重、管径近1米的主管道,焊接错边量控制在0.8毫米内。
穿过导弹也击不穿的混凝土外墙,进入正在建设中的2号核岛内部,迷宫般的布局、高耸的脚手架、密布的设备,宛如置身于《星球大战》中的巨型空间站。在核岛建设过程中,焊接是较大的限制条件,有些设计被迫迁就于焊接水平。
穿过走道爬上楼梯,记者在135英尺(约41米)平台见到了罗开峰。从平台往下看,连接反应堆压力容器内壁的六道管口就是罗开峰和他的团队负责焊接的主管道。打个比方,如果说压力容器是整个核岛的“心脏”,那么连接压力容器、蒸汽发生器与主泵三大核心部件的六根主管道,就是核岛的“主动脉”。
按照设计,主管道要承受超过17兆帕的压力以及340度的高温,更重要的是,为了让主管道与核心部件精确对接,在使用窄间隙TIG 自动焊接时要严控变形。一根4.8米长、9吨多重、管径近1米的主管道,焊接错边量要控制在0.8毫米内,大致就是4根头发丝的厚度。
真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如果对接失败,那么主管道很可能就要报废”,核岛主系统安装分公司经理李建说,“它的制造周期一年半,造价上亿元人民币。”
罗开峰和他的团队就是顶着这样的压力干的。不同于手工焊,自动焊是工人坐在屏幕前操作机器焊接,看似轻松不少,但“隔着一层”操作难度更大。“你要在百米外的另一间房内用眼看、用耳听、用脑想,在几秒钟内算出焊缝的热输入”,罗开峰解释,“如果电流不够,就会焊不牢,但如果电流过大,就会烧坏部件”。
盯着屏幕、戴着耳麦、左手拿对讲机、右手手指迅速触碰按钮调节参数,焊机仿佛已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自动焊的光线非常强烈,屏幕中好像有一个小太阳,记者盯着屏幕看了几秒钟,眼睛就受不了了。“我们操作时候必须紧盯屏幕,不能有一丝的走神。”“如果忍不住要眨眼时怎么办?”“那么我就迅速地眨,就怕错过关键信息,影响焊缝成型质量。”
都说焊工是个苦活,而焊接主管道更是苦上加苦。在主管道打底焊接施工过程中,罗开峰的两只眼睛被焊接产生的弧光灼伤,第二天开始流泪不止。被灼伤的还有皮肤,主管道焊接工程开始没多久,他的脸上就褪了一层皮。
“怎么办?我把脸包起来只露出眼睛,穿着厚重的焊工服作业。”夏天,核岛内的温度超过40℃,在耀眼的弧光边上更有50℃。在焊接主管道内坡口时,从早上7点到晚上10点,除了吃午饭休息外,罗开峰就蜷缩在幽深的管道里作业。一天下来,当他爬出管道,人都站不稳了。
就这样,经过连续5个月的施工,罗开峰和他的团队焊接的主管道,全部一次检验合格。2013年4月7日,世界首座AP1000反应堆的“主动脉”在中国三门贯通。
“中国焊工成千上万,但罗大师就只有一个”,三门核电总承包部党委书记盛世宝说。
“焊接是学会容易学好难,学会可能只要半天时间,但学好就需要积累与沉淀”
离开机器轰鸣的核岛工地,走进办公楼,罗开峰取下头盔、摘下护目镜、脱下手套,现出了“真容”。他中等个子、圆脸、微秃,手上有些白点,那是火星溅上的印记,说着一口带四川口音的普通话,看人的时候有些腼腆。
“您是不是特别有天赋?”“焊接是学会容易学好难,学会可能只要半天时间,但学好就需要积累与沉淀”,罗开峰说。
今年47岁的他迄今还记得1990年3月第一次焊接的经历。“师傅把焊枪的角度与电流调好,手把手教我烧了三条缝。我想,原来当焊工一点不难。”接下来3个多小时,学徒工罗开峰就依样画葫芦,把一堆T型支架全部焊好,“当时心里很美,就等师傅过来表扬我。”
“师傅来了,看了一眼成品就问我,‘你检查过吗?’我不敢回答。师傅拿起锉刀把焊缝锉开,里面有气孔与夹渣,有的地方还没有熔合,接下来就开始返工了”,罗开峰不好意思地说,“那个时候我明白学好焊接没那么容易。”
师傅告诉他,当焊工要练好三项基本功。一要手稳,他就每天早晚练习举杠铃一小时,这样手持焊枪才能举重若轻。二要马步稳。那时,罗开峰趁着别人休息来到车间搬个凳子坐下练电焊。师傅一脚把凳子踢开,“当焊工,马步就要蹲得住,现场谁会给你凳子?”
最重要的是心要静下来。“情绪好坏一定会影响焊缝质量优劣”,他说,“所以焊接时要把心静下来,把其他事都忘掉。”就这样,到了第二年,他得了公司青工技能大赛第一名。
在中核五公司核电工程事业部党委书记薛连峰看来,罗开峰未必特别有天赋,但他确实有很好的学习方法。和许多工匠一样,他随身拿着一个小本子,用徒弟刘三云的话说,这是“大师宝典”,“师傅每天下班都要写总结。”
因此,与其他技术工人“能做不能说”不同,罗开峰真能讲出不少道道来。比如,学好焊工要“四多三不怕”:多问、多练、多想、多总结,不怕脏、不怕热、不怕烫,而他参与的“AP1000反应堆冷却剂管道安装与焊接技术研究”获得了2013年度中国核能行业协会科学技术一等奖。
难怪有人感慨,“有罗大师这样的态度,不当焊工干别的,照样很棒。”
整个工地有500多人,大家排队给家里打电话。人多的时候,一次只能打一分钟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谈及他的家人,一直平静的罗开峰忽然激动起来,低下头用手捂住了眼睛,甚至一度哽咽。
“1995年,我去巴基斯坦参加恰希玛核电站安装工程,那时候妻子已经怀孕3个月,等我回国的时候,儿子已经2岁多了”。
在巴基斯坦的日子里,罗开峰把身上的零花钱都花在了给国内打电话上,“那时一分钟的国际长途费要12块多人民币”,在电话中他第一次听到未曾谋面的儿子叫他“爸爸”。
为了方便与国内联系,公司安装了一部电话。从工地走到电话亭的500米,是罗开峰最快乐的时候,“整个工地500多人,大家排队给家里打电话。人多的时候,一次只能打一分钟。”
或许现在很难想象罗开峰夫妇通次话是多困难。“我先写信给她,告诉她打电话的时间,巴基斯坦与中国有3小时的时差,我还要换算成北京时间”。等到了约定的通话时间,罗开峰的妻子先从村里走一个小时到镇上,然后守在电话旁,只等那短短一分钟的互诉衷肠。
如今,罗开峰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公司成立了以他名字命名的工作室。罗开峰把技术无保留地传给徒弟。对于已小有成就的罗开峰而言,人生影响最大的莫过于父亲,“他也是个核电工人,教我在外面走路要轻,宿舍上下铺要慢一点,有空多帮师傅做事情,对同事要客气一点。”“你说,我们做事不就和做人一样吗?”他问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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