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落在祖国各地的“原子花”
——我国第一个核武器研制基地走笔
一望无际的碧草如毡如毯在天空下伸展,偌大的草原如风平浪静的海。既没有人声喧哗,也没有机器轰鸣,只有偶尔掠过的一阵风,把草吹得如涟波般荡漾。传说中那神秘而繁忙的原子城正屹立在我的面前,向我讲述着在那十分艰苦的岁月里一些令人难忘的故事……
在青海原子城纪念馆,一张珍贵的老照片吸引了我的目光,据介绍那是当年唯一一张保留下来的生活照。四位风华正茂并肩站立的姑娘,她们正笑得阳光灿烂。也许她们拍这张照片只是想寄回家让家人放心,却不知这违反了当时特殊历史条件下的保密规定,致使这张照片被尘封几十年后才重见天日。四位姑娘中的一位已不在人世。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从全国各地来了许多年轻的干部、工人和科技工作者,隐姓埋名扎根在这片人迹罕至、名叫金银滩的荒凉草原,建设我国第一个核武器研制基地。她们正是当年那些年轻建设者中的几位。
在海拔3500多米的高原建设这一基地的确很困难,因为一砖一瓦,一根木头,一块铁板,乃至建筑用的砂石都要从千里之外运来。再加上他们都是第一次从内地来到如此高海拔的地方,高原反应造成缺氧,人一走路就发喘。而高原寒冷的气候,又给初来这儿的人们带来不小的麻烦,饭老是煮不熟,馒头即便蒸好了抬到门外几分钟就结了冰,不能按时吃饭成了常事。特别是气温降至零下二三十度的冬夜,尖利的寒风呼啸着从帐篷的缝隙间钻进来,在屋内打着旋,冷得人无法入睡。大家只好一起去草原上捡牛粪烧火取暖,顺便把结冰的馒头放到牛粪上烤热了吃,生活的确艰苦。
尽管后来有了土坯和木料盖的宿舍、食堂、办公室,告别了简陋的帐篷生活,但接踵而来的三年自然灾害,使得物资极端地匮乏,生活变得更加艰苦,但大家却没一个人说苦。因为当时我国正面临着十分严峻的国际形势,为保障国家安全必须尽快研制出原子弹。这些建设者们怀着赤诚的爱国心,咬紧牙关,忍饥受寒,克服了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以惊人的速度,完成了基地的工程和设备的安装,为第一颗原子弹的研制创造了有利的条件。
更为艰难的技术大会战时期,科技工作者们在老一代科学家朱光亚、邓稼先等的带领下,仅靠很少的技术资料和平时在工作、学习中积累的经验和技术,一项项顽强地攻关。除了吃饭睡觉,他们每天要工作十几个小时。当人们看到空中升腾起巨大的蘑菇云,整个基地沸腾了,人们欢呼雀跃、兴奋不已,不少人当场流下了幸福的热泪,因为他们多年的辛勤劳动终于获得了回报。每当回忆起那段光荣的历史,基地的建设者们仍热泪盈眶、激动不已。当年的那三位姑娘,如今已是满头银发的老人。当她们重新踏上那片十分熟悉的热土,回忆起那段令她们刻骨铭心的峥嵘岁月,眼泛泪花却无怨无悔。她们再次齐集在那张颜色已泛黄的老照片前合影。镜头中,年轻女子与白发老人的形象交融在一起,虽然穿越了半个多世纪的历史烟云,她们的微笑依旧如故,她们热爱核事业的初心依旧不改,这一动人的场面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十分感动。
在那段十分艰苦的岁月里,尽管基地的生活居住条件十分简陋,但年轻的建设者们并没有失却青年人的活泼好动、充满朝气的天性,他们除抓紧一切时间读书学习外,还在有限的空间里开展了一些有益身心的“文体”活动。最吸引人的文娱活动,无疑是在食堂的空地上放映的露天电影。他们有一次观看《南征北战》。当影片放映到一半时天空突降大雨,骤然而至的风雨使劲吹打着幕布,幕布上的人物摇曳着,颤抖着,人脸全都变了形,整张幕布也变成了水幕。但人们仍然饶有兴致地冒雨看完了整场电影。他们当年这种积极乐观的精神让今天的我们深深地感动。
岁月悠悠,这些当年的建设者虽然功勋卓著,却不为人知,那么,他们这样的青春值吗?我不止一次在心里悄悄地问自己。他们因隐姓埋名而默默无闻,但却为年轻的共和国锻造了锋利的“倚天核剑”。祖国不会忘记他们,历史也不会忘记。
我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静卧在草原上那一排整齐的厂房上,在金色的阳光照耀下,它们显得那样的神圣和庄严。因为已变成供慕名者前来参观的历史旧址,这座昔日喧闹的原子城又一次归于宁静,但它们仍在默默地讲述着那段光荣而永恒的历史,当年奋斗在这里的人们的万丈豪情和他们那种不畏艰难困苦和勇往直前的精神,将永远被世人铭记。
我望着草原上正在盛开的金鹿梅花与银鹿梅花,这些迎风摇曳的黄色和白色的花儿,把金银滩连缀成大片金色和银色的美丽草滩。我闻着它们随风飘来的阵阵沁人心脾的清香,突然觉得当年战斗在这里的年轻建设者们,多像这些美丽的花儿,他们用自己辛勤的劳动与汗水,顽强拼搏的意志与智慧,改变了草原一穷二白的面貌,建成了令国人无比自豪的原子城。他们虽然十分平凡、普通,并已离开了这儿,散居在祖国的天南海北,但他们却把美丽和清香留在了这片辽阔的草原。(作者为核工业原710厂退休职工刘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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