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那颗心
接到车辆管理部部长的电话那个早晨,干旱了两三个月没见一滴雨的潮汕地区,忽然从海平面上方风起云涌,狂风大作,实实在在地下了一场暴雨。这场暴雨持续一天一夜,导致潮汕机场和厦门机场多个航班停飞或者无法着陆。当天集团“春查”互查组莅潮,检查组所乘坐航班也被极端天气影响了。我一边准备着“春查”迎检工作,一边望着窗外电闪雷鸣的天气,心情和天气一样低沉而阴翳。接到的电话是一个讣告:通勤车司机吴师傅的爱人,经历两年多的病痛折磨,这天一大早溘然长逝。
认识吴师傅12年了。我来潮州工作的时候,孩子刚上小学。因为上班要穿过一个城市到另外一个城市,路途遥远,每天都要坐两、三个小时班车。初始的时候,每天这么长时间荒废在枯燥的旅途中,很不适应。看吧,大金龙班车自顾自地、悠哉悠哉向着目的地行驶;车厢里面同事们或聊天、或假寐、或阅读、或安睡。而不擅言也毫无睡意的我,总是喜欢一个人坐在靠后的位置,守着大大的玻璃窗,茫然四顾:看着车窗外面,农田、荷塘、椰树、蕉园以及高高的木麻黄渐次退去;初升的太阳慢慢跃出地平线或者落日的余晖拉长莲花山浓重的背影……所有这些,总会让初到几千里之外异乡的我产生非常强烈的漂泊感,落寞而感伤。
忽然有一天车厢里传来了歌声。原来是一直沉寂的车载视听系统被打开了,伴随着清丽的画面,欢快的最前沿流行歌曲悠扬而至,让我们耳目一新,倦怠的精神也随之为之一振。这时候,我才发现驾驶员是一个新面孔。其实确切地说,当时面孔根本看不到,我只能看到一个高高大大的背影,利落的平头。后来听说司机姓吴,是个退伍军人。从此以后,每天的旅途都可以在歌声里打发寂寞;而为数不少的“音乐发烧友”同事,每天都会刻意选择这辆“快乐大巴”来乘坐;而吴师傅也总是不断自费买来新的歌曲碟片,与大家共赏,并乐此不疲。放歌的时候,如果有哪个同事的手机响了,吴师傅一定会马上把歌声调得很微弱,他知道我们的手机都是24小时工作、开机待命的;直到确定通话结束,他再把音量恢复。
然而时间久了,一些同事似乎有些麻木了,慢慢恢复了以往坐车时候昏昏欲睡的状态。是啊,新厂新制的工作节奏太紧张了,很多人每天只有坐上班车的这段时间身心才能稍微放松一下,渐渐淡化了对音乐这份雅兴和闲情逸致。
人高马大但心细如发的吴师傅肯定察觉了这个变化。每天班车启动的时候,我们依然可以听到欢快的歌曲;然而驶出一段路程,歌声就会慢慢低下来,再过一会就关闭了,这时候有些同事已然进入了梦乡,车里恢复了宁静;快到下车地方的时候,音乐就会不知不觉地轻轻流淌出来,柔美而舒缓,轻轻唤醒沉睡的心灵。
吴师傅是位外聘员工,就是说,在我们公司打工收入不多。但是乐观的他每天都笑呵呵的,也很乐于助人。家在潮州的他,还时常热心地为去古城游玩的同事义务导游,文质彬彬且言行得体;无论是工作状态还是休息时候,从来看不到他有忧郁、抱怨和消沉的时候。听说他们三口之家很和美,均出自书香门第的他和妻子收入虽然都不多,但结婚的时候倾尽所有买了一套他们喜欢的好音响;几年前又攒钱为女儿买了钢琴,女儿在八、九岁的时候就已经能够弹得出神入化、行云流水;那个小女孩我过两三次,乖巧可爱,活泼伶俐;他家那位嫂子,我也是见过的,长得很是清丽温婉,身材颀长,秀美苗条。吴师傅每天下班回家之后,最大的享受就是慢慢啜着贤惠妻子沏上的工夫茶,听可爱的女儿弹奏一段乐曲。一个人对于幸福与快乐的体会,往往不是因为他得到的多,而是因为计较的少。其实快乐的心情、平和的心态以及最朴实的亲情和爱情,不就是幸福生活根基和最好的注脚么?
“春查”结束的当天,临近下班的时候,我私下咨询当地的同事:潮汕地区对于吊唁有怎样的风俗和禁忌?热心同事告诉我,如果在“头七”之内,都是适合的。我匆匆和同事一起赶往70公里以外的潮州市区吴师傅家里去探望。
他的家装修得很考究,整洁而雅致,他们夫妻对生活的态度、对家庭的热爱可见一斑;他的神情悲怆而感动,人高马大的他放声大哭、热泪滚滚,双手握着我的手,给我讲述他陪伴着他爱人最后时光的情形;我此刻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唯有安静倾听,无语潸然泪下。等吴师傅情绪稍微平复,我询问了他临近高考的女儿情况,谈到令他骄傲的优秀女儿,他的神情变得欣慰而略带愉悦:你放心,孩子很懂事,这些天一直是她再给我打气、给我精神上的支撑,而且忙完她妈妈的后事,她已经回到学校备考,按照一模二模的情况,女儿考上一本是没问题的;如果发挥正常,也许还会有更好的突破。这真是让人欣慰的消息。
对我们的来访和安慰,吴师傅感动之情溢于言表,多次道谢。他是太过客气了,我们已经在一起工作12年,是我一直以来的好同事。虽然他是外聘员工,但积极敬业,心态阳光,浑身充满正能量,深受广大职工好评。他有驾驶大客车必需的“A本”驾照,他的战友曾为他联系了收入好一些的单位,但他权衡后认为:在这里团队友爱和谐、和同事相处氛围融洽,愉快的心情比高收入更重要。为了能更多关注他今后的状况,我拿出手机,主动加了微信好友。当天晚上离开潮州市区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多,作为潮州“地主”的他,执意要送我回公司,那个地处省尾国角的偏僻渔村。考虑到他连日来心力交瘁的辛苦和接下来一个半小时的单程夜路,我再三推脱,但最终拗不过他那颗真诚的心。
第二天一大早,这位新加的微信好友给我发来长长的信息,除了依旧在真诚地致谢,还表示,知道公司现在驾驶员人员紧张,自己会尽快化解悲伤、调整好心情,处理好家里的事情,两三天内就会返回公司投入工作。看着这些让人心安的文字,我一直牵挂着的心终于稍稍放松,给他回复了信息,并特意加上一个拥抱的表情。我真的希望,用不了多久,公司的通勤班车上,又可以看到那个永远精神昂扬的背影,聆听到轻松愉快的小声哼唱。大金龙班车在他的指挥下也变得朝气蓬勃、精神抖擞、快乐行驶,每天载着大家兴冲冲地向着自己的目标奔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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