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小翠
老屯门前是一条土道,道的内侧是人家,外侧是一片小树林地,之所以说是小树林,是因为这些树木生长太过茂密,空隙太小,导致养分不均,所以有粗有细,都长不大。不过这片小树林却是夏天打鸟的好去处,自然也成了老屯里孩子们长待的栖息地。
老屯这边住着祖父祖母,不到逢年过节的时候,我是轻易不回这边来的,道不好走是一方面,就连小卖部都没有可口的零食,根本没有吸引我驻足的玩物,所以每次要跟父母回去之前都是撕拉硬扯的被拎上摩托车,在梨花带雨的哭叫声中上的路,现在想来真是记忆犹存。
范小翠是奶奶的邻居,当着一名小教,整个班不到20个学生,都是屯里屯外的孩子。有的孩子因为帮家干农活,就很长一段时间不来上学,有的孩子需要照顾弟弟妹妹,也不去了,但是她从来不因孩子的多少,就放下声调,依旧拿着书本声情并茂的读着。等下了学,骑着自行车回家的时候,路过我奶奶的门口,看到奶奶在院里压井打水,便进来帮忙,还总是说:“没事,正好路过。”说完便如一个男人一般拎起水筲往屋里走去。
范小翠辈分小,她儿子比我大,我却管她叫大嫂。陈平是他老公,我管他叫大哥。大哥做的一手好饭,当然是我跟他儿子一起去他家玩,蹭饭的时候知道的。如果说奶奶做的饭菜像秋天熟透的柿子,又软又细的话,那陈平做的饭菜就好比夏天的海棠果又脆又甜了,正合我胃口。第一次吃到五香瓜子也是在他们家,他拿回来整整一筐,我手里捧着,兜里揣着,跑回家想给爷爷奶奶尝尝,却被爷爷教训怎么拿人家这么多东西,说着便从我手里抢了一些要给人家送回去,可是没等走出院门呢,就见范小翠拿着一个布兜子,鼓鼓的,从门外进来,说是给大爷大奶送瓜子来的。这弄的爷爷奶奶很不好意思,一下子送这么多,说吃不了,快拿回去点,她却硬塞到奶奶家的旧柜子里,然后便快步赶回家去了。
那年冬天,爸爸妈妈还有伯父姑姑都回老屯过年了,家里的饭竟然没有做够,正寻思蒸点豆包吃吧,没等回神的劲儿,范小翠已经进了屋里,一手托着盖帘,一手拎个兜子,盖帘上是满满的刚出锅的粘豆包,手里拎的是刚包好还没蒸的生豆包。这一下可让我们家人感激不已,非要拉着她一起坐下吃饭,奶奶说:“小翠啊,跟我们一起吃一口吧,这么多年了,没你们两口子的照顾,我这老太太哪能活的这么轻松。”“大奶,你们一家子好不容易都回来了过年了,我就不凑热闹了,快点吃饭吧,家里还有活没干完呢,这新蒸的粘豆包,你们快尝尝。”“小翠,别说那外道话,我们早把你当一家人了,快过来一起吃,要不大奶生气了。”最后拗不过,奶奶腿脚不太好,没拽住她,她又一溜烟的没影了。
日子悄无声息的过去了,可是生活总归不是一成不变的。我家把爷爷奶奶接走后,范小翠下岗了,儿子辍学,陈平在外头没接到活,他家里的矛盾越来越大了。
应该是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吧,我放学回家,猛的就看到范小翠和陈平在我家坐着,正和我爸聊天。好几年没见,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满心欢喜的叫着大哥大嫂,他俩见到我也眉开眼笑。爸爸却很严肃的把我训了出去:“大人说话,小孩别在这瞎听。”我沮丧的出门跑去爷爷奶奶的屋子里,还欢喜的告诉奶奶:“大哥大嫂在我家呢。”奶奶把我拉到她的屋子,告诉我赶紧写作业,写完了出去玩。我写着作业,家里却传来了打骂的声音,我没敢去瞧,不一会,便听到一个女人哭泣,是范小翠在哭。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才明白离婚是什么意思,两个人生活不下去了,分开才是最好的解脱。从那日之后,我就再也没看到过他们俩。直到过了很多年,偶然间听姑姑说范小翠又找了一个,还挺照顾她和她儿子的,我听后心里挺欣慰。只是陈平一直杳无音信,茶余饭后间,我依稀记得那个烧的一手好饭的人,却再也想不起来那饭菜的滋味,我想,应该再也无缘吃到那么好吃的粘豆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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