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口的大青石
我生长在北方的农村,小的时候家里是砖瓦房,院子很大,爸爸是最小的儿子,一直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爷爷很溺爱我和弟弟,知道我们嘴馋就在院子里面种了两棵枣树,结的枣子又脆又甜,后来又种了樱桃和石榴树,让我们一个夏天小嘴巴都不闲着。小学还没毕业爷爷就去世了,我就搬到了奶奶的房间和她作伴儿同住。记忆中奶奶每天都在灶台边上烧火做饭,其余的时间就是坐在胡同口的那块大青石上和邻居拉家常、晒太阳。
上小学的时候学校距离家只有几百米远,每天中午放学铃声一响我就急冲冲的往家跑,恨不得赶紧回家把饭菜塞进肚子里,好像是晚了一秒钟就被别人吃光了似的。出了校门老远就能看到奶奶坐在胡同口的大青石上,而奶奶也是盯着我放学的方向,大声提醒着“慢点,别摔着”。调皮的我故意跑得更欢,一会就跑到她的跟前拽起她的胳膊,拖着奶奶就往家走,奶奶快步跟着,嘴里不停地叨咕着“别拽啦,要散架了”,我便拽的更起劲了。整个小学每天如此,只要放学看到奶奶坐在那里我都要连拖带拽地让她陪我回家。日子一天天的过着,很快我就小学毕业了,升学到了离家一公里的初中。
到了中学,老师告诉我们,努力学习会有一个好的前途,虽然对于前途这个词的含义还很模糊,我还是很认真的对待学习,中午放学回来,我都是急匆匆的往家赶,坐在大青石上的奶奶就起身跟在我后面朝家走,奶奶走得慢,我就在前面喊“奶奶,快点!”,奶奶依然稳稳地跟在我的身后,边走边回答着我“老啦,快不了了!”。
在家门口读完了初中后,高中、大学离家比较远了,我就一直在学校住宿。每当放假回来,总能最先看到奶奶坐在胡同口的大青石上,见到我的那一瞬间嘴都笑的合不拢了,老远就起身陪我一起走回家。我放慢脚步,扶着奶奶慢慢的往家走着,告诉奶奶我在学校的生活,听着奶奶一路的唠叨。和其他年轻人一样我对未来充满希望,告诉奶奶等我上班挣钱了给她买喜欢的东西,奶奶总是笑着说“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那一天呢”,我完全不能理解她这样的回答,觉得她太悲观了。
终于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了,满腔热情都投入到了工作中。虽然上班的地方距离家只有不到三百公里,可是我经常三、四个月才回一次家,只想着好好工作做出些成绩,实现自己的价值。有一次回家奶奶还是在大青石上坐着,神情恍惚,脸黑黢黢的,一看到我,奶奶艰难的起身,走路一晃一晃的,好像要摔倒的样子,我赶紧上去扶着她回了家,一路上也没有听到奶奶的唠叨。假期结束,我又要从家里返回单位上班了,奶奶还是坐在大青石上,一直目送着我远去。回过头来看着大青石上奶奶的身影,显得十分单薄。回到单位没多久妈妈给我打电话说奶奶摔了一跤骨折了,可能以后都会瘫在床上。听到这个消息以后我很难过,连忙请假赶回家看望奶奶。快到家门口时,我一眼就看到了胡同口的那块大青石,但是却看不到奶奶坐在那等着我的身影了,心里总感觉有点空落落的。回到家看到奶奶靠在床上坐着,恢复得还不错,才慢慢的适应了她坐在床上的样子。
再后来我结婚生子,忙着打理自己的生活,每次回家都是走亲串友,很少坐在奶奶床边陪她说点什么,听听她的唠叨。我本来以为生活就一直这样继续下去的。直到我女儿8个月大的时候,那年春天很冷,一天早上我还在睡梦中接了个电话,母亲哭着告诉我奶奶去世了,挂断电话我的泪水夺眶而出,我知道奶奶老了,知道她瘫在床上,可从未想过她有一天会突然从我的生活中消失,我哭不仅仅是因为伤心,更多的是懊悔,懊悔自己没有真正关心过她,懊悔自己做的太少。
这几年我带女儿回去看望父母,发现家乡有了很大变化,家家户户都住上了新房,新铺的道路宽阔整洁,日子越过越好了。我家胡同口的大青石还依然敦坐在那里,只是永远也看不到到那熟悉的身影了。人生的长度和质量无法把握,失去了才想起珍惜,却只能空留遗憾在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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