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笔生香:玉和散文作品选
【作者简介】玉和,壮族,1973年11月出生,大唐桂冠合山发电有限公司设备部,大学本科,电气工程师。从小喜欢文学、艺术类,对表演、绘画、歌唱,涉猎广泛。性格豪放,落拓善饮,犹喜交朋结友。
《佛堂雨泣梨花魂》
江南的梨花总在三、四月里开放,而这一年即唐天宝十五年(公元756年)的6月,马嵬坡里佛堂前的那株梨树,正繁花堆雪,楚楚迎风,开出一段哀艳的历史故事!
马嵬风扯贵妃裳,佛堂雨泣梨花魂!
一截雪绫带雨飞,梨花无尘凝血归。帝王徒叹江山远,贵妃绝魂梨花悲。这一树的梨花,冷冷独艳,竟没有一只蜂儿偶然光顾,也没有一只蝶儿前来蹁跹。只有凄风,夹着寒森森的剑气呜咽在花隙中,不时吹落片片梨花;只有苦雨,带着无边的眷恋缠绵在梨花如雪的枝头,总在摇落点点的哀怨与情仇……
你牵着帝王的龙袍,楚楚哀跪,泣求庇护。帝王却木然垂立,凄苦无言,良久方才无助地背过了身,眼角滚落愧疚的寒泪,不忍相对。天空正漫过一朵哀云,如雪的梨林中恰好掠过一弧鸦影,悲鸣惹人方寸惊。江山美人,便在风雨中苍白褪色。此刻,你竟然收起泪容,颊际泛起一丝凄美而不屑的笑意,一步一步走向佛堂,拖裙卷着“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宠幸抛向长空,都付与风雨及你勿勿走过的三十八个春秋的丝丝记忆,便没落在万丈红尘俗世中。
此刻,马嵬驿无言,佛堂无语,三军将士无声。唯有那一树的梨花在风雨中悲叹,片片调零,落成后人白居易《长恨歌》中的哀婉绝唱。天地悠悠,美人萧萧,天妒红颜千古恨,芳魂正与梨花消!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你又能带走几枝梨花?你又能挽留几许风雨?你只有无辜、无奈、无助,你只有无绝期的恨!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于是,你想起帝都长安,想起昔日君王的宠幸,想起华清池的暧暧清波,想起后花园雍容华贵、国色天香的牡丹因你而羞闭垂首,想起了岭南的荔枝及那一骑红尘,想起那四年的青灯黄卷,想起了那一身荣辱皆缘的道服……
你一步一步走向佛堂,这短短的一截路,你走成世俗的纷扰,走向独自的天堂,也走成了沉重的历史反思!令多少后人叹咏,令多少墨客扼腕,令多少夜里读史的人每每泪零。为何鼎鼎强唐竟然容不下一个女子?为何花容月貌却注定要红颜命薄,转逝成空?
你盈盈下拜,合掌礼佛。没有人知道你在祷告什么,没有人知道你对人生、对浮华有什么诠译与告白,说不清你是已经此生无悔还是充满遗恨。但我知道,你是帝权争夺中无辜的祭品。命运曾经万般宠爱着你,而最终却无情地戏弄着你。命运对你如此的不公,而历史又为何在后来把你重新记起,遗忘不了你的过影?这是悲哀还是幸运呢?
风雨骤然停歇,万物停顿,而你终于步出佛堂,一任风乱飞发,雨湿眉梢,无思无欲地走向悬绫,走向风雨,走向那一树的梨花。
……
是非成败转头空,浮华露梦,人生如梦更如棋,沿华洗尽出真贞。你就这么把你的一生吊死在了梨树下,你就这么把你的人生演绎成千古悲歌。而这千古凄绝的一幕,是你在嘲讽那帮龙虎争帝而又外强中干万般懦弱的男人们;是你讥笑那个纷争困扰的世界;是你厌弃了那个污浊不堪的世俗!
帝王不忍回望,此刻他不是帝王,只是一个懦夫,只是一具走尸。连同那低首默默前行的将士,是那样的可悲,远没你的悲壮与唯美,远没你的决绝及超然!
梨花带雨孤鸦低,芳魂枝头诉哀词。长安绣阁空遗恨,马嵬凤骨埋艳诗。一千二百五十多年过去了,你哀婉艳绝的幽怨到底有谁能知?
岭南娇花羞牡丹,总把帝都笑。舞袖出香风,君王连醉,江山眼中小。安史贼乱长安破,亡蜀何草草?国仇惹奇冤,魂倚梨花,春尽马嵬渺。
……
千年烟雨马嵬坡,梨林唤东风,总催梨花墓前开。孤冢芳草空自碧,贵妃香魂何处?
但请梨风花雨,和着后人追思,千行诗泪,飞洒马嵬驿,泣祭梨花芳魂!
《枫桥舟钟霜月秋》
涛声依旧,千年的霜天,在一声幽远的月落乌啼声中,扑面飘过几片湿愁的枫红?寒山夜钟,浪拍客船,停泊不下诗人失落的哀思,惹醒几番愁眠,对渔火?
枫河枫影枫香枫桥,及姑苏城外霜月悬檐的寒山寺,注定要默默地等待着一位落魄寒士的到访,才能写入历史生香泛黄的扉页。江枫夜桥,乌啼月落及寒山寺里传来的悠悠远钟,弦拨了诗人寂寞夜对点点渔火的辗转愁眠。而诗人的心迹与身影永远印象在了漫天霜月、寺钟拂空的卷册里,千年不变,成了中华文苑里的一株深谷幽兰溢溢生香,引得多少郁郁文士的心每每驻足在了月夜的枫桥上,问向那点闪烁的渔火索要一缕千年前你的愁眠追觅着寒山寺荒落的钟声。
不忍设想,假如当夜,你不是无意之中羁留在姑苏城里,已是夜半还把酒斜倚在灯火渔舟,静听着一地月痕下枫叶飘红、霜风吹浪、寒钟拂心的话,历史的扉页里必然少了一段千古传奇,少了一首旷古好诗,少了一个凄清唯美的怀想,少了一段文士温馨悱恻的追思。尽管对于你来说,当时只是霜枫挂月迷茫夜,烦恼又是夜钟鸣寒遍助着你凄凉的无眠,但恰恰是这番怆然境界,触动了无助的你灵魂深处抑郁成流的诗思。于是,你留给了我们一个回首总千年的流连,数度徘徊在舟钟霜月秋寒起的枫桥边。
“带走一盏灯火,让它温暖我的双眼;留下一段真情,让它停泊在枫桥边”,“流连的钟声还在敲打我的无眠”,“月落乌啼总是千年的风霜……”我只能怅恨自己,写不出《涛声依旧》那样的歌词,甚至总是唱不好这首歌,不觉间有些洒泪的失落感。这和沧桑凄远的飘霜枫桥有关联吗?或是和那夜钟鸣怨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呢?有,只用一个“愁”字,便能低回怨唱在那一叶渔舟里,听斜了那渔舟上闪突的灯火,让我也落魄进了枫桥,聆听着依袅的钟声弥漫着似水流年的无奈及思古伤己的哀永之情。试问,我又能带走那一盏渔火,来温暖我落拓的心?只有千年不变的滔声,依旧重复着昨天与今日的故事,不见我切盼已久的客船。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每当念起这首《枫桥夜泊》诗作,这幅空朦凄美、清冷静谧的江南水乡秋夜图便陈横在脑际,然后又悄悄地雾卷烟吞般潜入心底。就让心停泊在画中,盘坐在枫桥上静听钟声,禅悟着这番霜天月舟许清流的意韵。
所以,我宁愿,篙点去一叶轻舟,在篷顶上用红绸丝系上一个橙黄的载酒葫芦,籍着一江涌动的月色,驶向枫桥,驶向那盏渔火,挥手向那个千年凄清影,提酒邀向那个斜倚篷窗的前唐诗人。自甘在醉酒里一起作一回枫桥夜客,做一次探寻霜月寺钟的山野隐夫。然后披蓑持杖,踏着月色,走向寒山寺,找回那一声缥缈的乌啼,不再在这红尘俗世上让人误读。
枫桥舟钟霜月秋,人世奢华知几时?不愿再将我的心庸碌在喧嚣的凡尘间而淹没在茫茫人海里。带上我的诗情,走进当年的枫桥,和那位诗人举杯明月下,对饮涛声中,共酌钟声里,让姑苏城再回首叹唱一千年,再艳羡着又一个新的一千年!
《红帆筏影弄江风》
有感于《康美之恋》的画境诗天
天地茫茫,峰尖呈黛,山色微微动岚,隐隐缥缈在翠烟雨雾之中。一帆红影,远远地破雾而来,向着儿时曾经戏掌嬉玩的古岸边。那株见证你们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老树在晨风中笑了,它已经在这里等候了二十几年。
河便是路,相恋成帆,当年的山盟海誓今天随着一叶竹筏及一截竹篙顺江归来,相思满满装在竹筏前头的那两个竹筐里。岭南雨后的几片芭蕉叶,遮掩不住竹筐里的爱情故事,总在江风中哗哗开揭,绿扇般拨开江雾。回首千峰雨中送,停篙古岸眼前来。伊人岸边,千般怜爱江边起,万种风情雨中生。于是,又一阵清风扬起,唤醒了这个柔情万缕的恋爱季节的朦胧睡意,天边传来了天籁般纯美的歌声:“一条路海角天涯,两颗心相依相伴,风吹不走誓言,雨打不湿浪漫,意济苍生苦与痛,情牵天下喜与乐……”
山谷恰来一影白鹭,携着初夏的清风斜雨,灵动逸飞在千杆竞秀的竹海上空。而在你背着药篓顺藤攀峰的那一刹,姑娘已经在峰下的那条初涨绿水的河流对岸奔寻着你而来。
绿水柔柔,潺潺漫过河中的踏石,却挡不住她提着红油伞举步匆匆寻觅你的步伐。一个趄趔,那顶斗笠飞落在了河中,恰巧盖住了那个漩涡。她为何这么不小心,把脸上含羞的酒窝滑落在了水中呢?而她千百度觅寻你的眼光却也扭织成一束光的旋涡锁向在你藤攀而上正在回望着她的那一顶尖峰呀!“一条路千山万水,两颗心无怨无悔,风吹不走誓言,雨打不湿浪漫,意济苍生苦与痛,情牵天下喜与乐……”歌声再一次飘向峰尖上你正好找到的脸前这株草药去了。
斜斜飞雨,隐隐闪电,一虹古桥影,绿水脉脉淌,烟树痴痴听流声,岸草摇青带雨。你们迎面奔来,相互裹着手儿相逢对视在烟雨弥漫的石桥上,柔柔眼光已编写出万般情意,在红油伞下演绎成了最为经典的“两颗心相依相伴”。红油伞角尖儿的雨珠滴成丝丝爱念及相思,把你俩织进了雨帘中,她更是把头俏皮地靠上了你的肩头。风雨催归,你俩牵手走过她来时的河中踏石,两情依依,绿水恰如浓情已满满涨及膝间,流成婉转畅顺的绿谱。
红裤青衣,一手执着红伞,一手腰间护着簸箕,踏着晓风,一队姑娘正灵巧地踏过竹桥,流动成一幅流岚横野、绿水流静的画境,弹踩出一曲让岁月欣然醉倒百听尤盼的晨唱。发髻上的两支斜插的“V”型竹簪,决不只只是在固定和妆点发髻,分明在牵引着小伙子们的心,在娇锁着小伙子们的目光!当小伙子们挑着药筐再次走上这条小竹桥时,一串串话语谈论的全是她们。
兰指剥葱尖,轻轻揭开冒着热汽的药罐盖,她嘟着巧嘴柔柔吹向岁月的深处,一阵起自《本草纲目》的药味烟风袅娜在她那粉红的袖口,眼眸借着烟风偷偷地落在了你的脸上。而你偶一抬望间,可否知道若无其事的她将视线惊羞地收入了内心的最深处,还故意背过了身娇晃着身子弄着长发梢,轻咬着芳唇眼珠儿溜转着顾盼流情。今夜的梦中,你那略促眉头似有所知地傻傻的抓抓头皮的姿态,便会在她的梦中反复重出现,并爬上了整夜梦笑的小酒窝里编织就“明月清风相思,丽日百草也多情”的浪漫故事来!
绿畔斜斜入江渚,簸箕井井晾药香。万千红伞映绿野,两三烟楼斗晨风。截桥之上,晨起的浣纱姑娘笑语宴宴;小径之中,早出的提水后生问早声声。姑娘们窍窃耳语,争俏喜骂羞羞羞;后生哥频频邀歌,来劲起哄乐乐乐。多少刻骨纯美的爱情故事,风生水起,似那碧流悠长悠长!
山前飞雨落,茅顶飘烟轻。她们腰间持托着簸箕的匆忙丽影穿过黛瓦红柱,走过长廊翠栏,没入了康美药坊。姑娘家看是专注捣药的身姿,暗暗摆动出一段“绿风窗月,绣阁烟云”的流韵。小伙们谈笑切药的神情,明明在抛向那边貌似娴静而时时含羞偷窥的姑娘家。红鞋子轻巧地踏在辗药的石轮上,悠悠岁月便这么轮回在她们的脚下。而后生们的切药刀也在修茸着季节。捣药声中,她们把药坊人的目光、纯真、善良及意济苍生都捣成了一包包贴有“康美药坊”字样的药剂,情牵天下苦与乐就这般满满浸润在一味味药剂中。
水车在悠悠转动,一拨拨清流从竹筒里倾倒出年月的等待和相思,晶莹晶莹地流过心际,涓涓汇入药坊的记忆当中。姑娘们的切切私语,从那指向远岚的指尖处飞落上了待发的竹筏帆影,一种早去早回的叮咛已然悄悄地寄托在竹筏上一摞摞的药筐里。你勺扬着一弯清波滔向她,凝成千万滴爱的心声,心领着她暗生的期许,靠岸的竹筏也会意地晃动几下,摇曳着红帆暗暗偷笑在江风中。
明月清风伴相思,丽日百草也多情。思归的那一杆红帆在一个斜风细雨的午后,远远地又破雾而回。她踮起脚儿的窈窕丽影却突地蝶儿般飞离江边,躲入那间闺阁当中。然而,一扇幽闭日久的竹窗突然“吱哑”地开打出半边儿,窗中的她已不能再静美而候,心儿其实早已为那竹筏使劲撑杆,绯红的面颊灿烂如花。
……
呐喊声隐隐传来,江面上,三只龙舟远远的溯河而上,追赶着正在迎接上游泊来的一段情缘。芦笙声响起,风雨桥中挤过一群舞乐的后生,风一般飞奔着,手舞足蹈,个个洋溢着庆喜,因为下一个带大红成婚花朵的人儿可能就先是他了。
两只舞狮穿过廊道,将擂鼓的人远远的抛在了后面。钟鼓楼前的孩童们又怯又乐地点着炮竹,舞狮便在钟鼓楼前浪漫开演,为这对新人带来幸福与祝愿。“明月清风相思,丽日百草也多情。两个心长相伴,你我写下爱的神话。明月清风相思,丽日百草也多情。康美情长相恋,你我写下爱的神话。”这歌儿再传神不过了,正是这刻的写照!
姑娘们身着节日盛装歌唱着,欢舞着。当红头盖揭起的那刻,新娘身后的美少妇们轻掩芳唇,粉颈一低神秘而笑。她们在笑什么?她们一定也正在回忆起自己当年曾经初为新娘时的娇羞及不知所措!
……
爱的神话还在绕梁续唱,然而,那帆红影却逆着江风又复远去,又开始了一个经年的等待及相思轮回!
《鱼峰山记》
桂地柳州,昔谓之龙城,为古之岭南甲郡。城之中,有山突兀苍穹者,名曰“鱼峰山”。高不足十数丈,方圆略盈里,然亦高卓孤标,独傲不群。是山势如斜笋破空,更类飞鲤出波,故曾名曰“立鱼峰”,实蔚然而成观者也。
山多怪石,狰狞如兽。或昂或俯,或卧或立,栩栩生态。昂者猛虎啸野,俯者老猿探崖,卧者憨熊晒日,立者雄狮伺捕。林风阵阵,怪石森森,风吹草动,故而怪石时现荆棘间。枯株直立而苔绿,老藤倒挂而叶黄。亭亭浓荫擎伞,簇簇山花含风。修竹摇翠,鸣禽掠空,松守坳谷,径走游蛇。实闹市之鲜有,直疑荒郊之迷踪。
是山势危,幽洞每多,连腹通达。明徐霞客慕名访来,因赞曰:“是山透腹环转,中空外达,八面玲珑,即桂林诸洞所不多见也。”故世称“灵通七窍”是也。入内则别有洞天,真鬼斧神工之所为。宽处可纳数席列宴,窄处仅容一人侧身,迂回中连,通贯腹中。石笋悬顶,狼牙森白。石柱傲立,一柱擎天。磐石封洞,险道合分。水嘀嗒而雨落,琴鸣筝响;风嗖嗖而寒起,鬼哭神号。幽深迂回,明暗殊异,上下贯跃,深不可测。虽盛暑之炎炎,而其内寒气生栗;纵隆冬之凛凛,然内中暧潮涤胸。
山中每有石刻,凡六十有几,或篆或隶,或行或草,皆各具神态。或俊逸灵脱,或涓秀闺静,或大气雄奇,或遒劲剑游。然犹古人所崖刻之“柳江砥柱”四字最具千钧魄力,足令观者痴慕不前,临摹者更悲叹之不能尽负之与去也!
此山古载亦奇,传为歌仙刘三姐骑鲤升仙之所。今有歌仙塑像于半山,旁有小亭及飞仙石候客。歌仙娴静淑雅,秀色倾城,寻幽访韵者无不作揖追思,并求传歌。竟似有古唱绕檐,泠泠音起,长袖流韵,渺渺可闻。是故此山遂益饮誉天下也。
鱼峰山之阳,有小龙潭汪汪峰下,盈盈一碧,世传前唐柳宗元曾称之为“灵泉”。是潭虽非具潜龙之深、藏蛟之浩,然亦绿波依依,终年不竭,倒映重重,曲廊环潭。岸石嶙峋,畔花出香。潭亭出诗留客醉,红锦戏浪应人酬。峰潭互映,山水一体,钟灵秀丽,唯柳州幸之而独有,故成“南潭鱼跃”之胜景,素为柳州八景之一。
天赐鱼峰,何神灵独庇柳州哉!方寸之山,竟汇百景之妙,集千峰之险,聚万洞之奇,具五岳之幽,天下独有。如此仙景,巧夺天工,岂有不叹而感其神乎?朝露犹湿而足涉,夕阳落尽而忘归。游人至此,且观且叹!
……
悲夫!前唐刺史柳宗元几番登临,爱而悦之,因作“山小而高,其形如立鱼”之句。竟不意获罪天威,龙颜震怒,遂下旨永贬龙城,永绝朝阙。名臣蒙辱,鸿儒仕穷,柳河东先生何罪之有哉?山若有灵,不亦愧乎?!
余亦亲登绝顶,以证其说。暮秋幸临,气爽空高。丹枫杂翠,危崖藏寒。叉腰策杖对晴晚,望极秋色,遂感慨此生,抑郁难平。徒望柳江如练,帆追霞影。劲风动鬓,骤疑酒醒绝顶人为峰!千古幽思暗发,蹉跎流年。且置酒,再邀先哲,更尽一杯,共指霞际飞鸿!
《庄子:圣人生而大盗起》
先秦战国时期,正当儒、墨两家还在就“仁爱”还是“兼爱”争得不可开交之际,一个声音如洪钟大吕般远远地从天边云外传来,不仅“虎虎生威”地叫停了儒、墨两家的争论,而且几乎彻底翻脸,更令这儒、墨两家一时哑口无言。这就是道家,主角便是“梦蝶”的庄子。雄辩家庄子惊世骇俗地得出结论:圣人生而大盗起!
不得了!道家把儒家所谓的圣人及圣德一票否决了!庄子一时间有什么强大的理论将儒家驳得体无完肤倒地不起呢?连墨家一时也不敢与之争锋呢?我认为正是庄子“用儒家的矛攻儒家的盾”和“搬起儒家的石头砸儒家的脚”,正好结结实实地戳中了儒家的软肋,在《胠箧》篇中庄子以一位江洋大盗的口吻讽刺着儒家学说:“妄意室中之藏,圣也;入先,勇也;出后,义也;知可否,智也;分均,仁也!”
翻译过来大体上是这样:(盗贼)能从各种表象准确地推断到室内藏有高价值的东西,这就是圣明;第一个勇敢地闯入室内行盗,这就是勇敢;得手后还是再细细地搜查,以不落下一件有价值的东西,而且最后一个从室内出来,这就是讲义气;预先知道能不能行窃成功,这就是有智慧、有巧妙办法;把所得赃物绝对平均分赃,这就是仁爱!
看看,这就是儒家圣人之道的理论体系,怎么被江洋大盗发挥到了极致,发扬得如此光大了呢?在道家看来,这种好人用得上(或是能感化人成为好人)、大盗更用得上(能使人甚至原先已是好人演变为江洋大盗)并且是指导着大盗们如何“工作”的教义、教化难道能治理天下,能拯救社会吗?道家认为绝对不可能!因为有了圣人及圣人的理论作指导,社会就会分化为一部分好人,同时也演变出一大堆敬业的、专业的强盗来。这样的一个社会难道是我们需要的、满足的、认可的社会吗?道家认为,儒家是在乱折腾社会,一点意义也没有,天地自有其规律,该下雨时下雨,该是春秋时自成春秋,我们只要去适从便是了。道家认为社会要的是“无为而治”,应回到原始社会,具体的措施之一就是“寡欲”。道家“无为而治”是“不尚贤”、“不贵难得之物”、“不见可欲”。道家认为,如果“尚贤”,推崇德才兼备的人,则天下人就会效妨他,就有了欲望,有了欲望就有竞争。估计道家认为有了竞争就不安定,竞争不到就怨恨,就不平衡,就会走向极端,就会产生以上《胠箧》般的强盗逻辑。我们不难发现,这又恰恰应合了道家“物壮则老”、“物极必反”的思想。而儒家认为西周的制度最好,即提倡行周礼,因而孔子总说老梦见周公,或总是嚷嚷着要梦见周公,即“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他认为的理想社会是回到西周时期。但后来孟子为了和道家一较高下,就说自己崇拜大禹,他的理想社会是回到大禹的年代。道家指责儒家之所以无作为,或乱作为,在于儒家没有“道”,失去“道”后讲“德”,“德”讲不下去了就讲“仁”,于是乎“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而德、仁、义、礼、乐却一级级地层层地退化。难怪被庄子嗤之以鼻,并找到儒家的理论硬伤,轮起“圣人生而大盗起”的大棒猛着追打儒家。
道家是隐士的代表,儒家代表的是文士,墨家代表的是侠士,法家代表的是谋士。道家从来就看不上儒家,也把儒家所谓的圣人不屑一顾,这些圣人包括尧、舜、禹、周公、孔子等;传说,上古时代的尧,想把帝位让给许由。许由拒绝,就连夜逃跑进箕山隐居起来。结果尧帝误以为许由是谦虚,于是更加敬重,又派人去请他,说:“如果坚持不接受帝位,则希望能出来当个‘九州长’”。许由更加厌恶,又跑到山下的颖水边去,掬水洗耳。然而许由的朋友巢父也隐居在这里,此时正牵着小牛犊在河的下游给牛饮水。当知道许由洗耳的原因后,认为许由把耳中听到的话给洗出来弄脏了颖水,结果把小牛犊牵到上游去才给牛饮水,并说:“子故浮游俗间,求其名誉,污吾犊口。”看,连牛嘴都不许弄脏,何况人呢!还有,楚国的接舆,知道孔子的车过来时,就故意开嗓子唱歌,即“歌而过孔子”。唱什么歌词呢?唱的是“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就嘲笑孔子至多是一只没有毛的凤凰,反倒不如一只鸡。意思是这个世道早已不可救药了,孔子你东奔西跑又能怎样呢?接舆的另一个含义肯定是“还不如象我一样从道而归隐山林呢”。据说孔子当时就下车想和他谈谈心,论论理,而接舆根本就不理会孔子,一下子溜得没了踪影。还有孔子要过河却不知道渡口在哪里,于是派学生子路去“问津”,当两个正在肩并肩耕地的隐士长沮和桀溺知道是孔子派人问津时,就冷傲地说“是知津矣”。什么意思呢?就是他(指孔子)自己知道,问我们干吗?天下的出路他(指孔子)说都能找出,何况是区区一个小渡口,自己找去别来烦我们!
这真是太可笑了!不知道家又有何真本事令寰宇清明,挺多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但我本人私下认为,可能正是这次被道家“叫停”的经历,促成了先秦最后一个大儒即旬子无意之中培养出两个法家学生韩非子和李斯。因为旬子对孔孟之道又作了一番继承及修正,他不可能不认真考虑《胠箧》篇,所以在儒家学说中加入了某些禁止出现“江洋大盗”的思想或举措,不意间却为法家成功开创中国史上第一个全新的封建帝国即秦帝国培养了土壤,出现了两位大法家的大集成者、自己的学生韩非和李斯。先前还有一个法家代表人物商鞅,即公孙鞅,姓氏公孙,名鞅,卫国人,又叫卫鞅。后来入秦,被秦孝公所器重,又因被封于於、商之地,故后世称其为商鞅,即史上“商鞅变法”的商鞅。他和后来的韩非、李斯一样,死于自己所主张的“法”上,都是拿自己的鲜血与生命祭向自己已磨利了的“法”的刀锋。但不论如何,最后只有法家稍为成功了,可能原因是法家比较“公正公平而且与时俱进”。(注:易中天先生语)!
不管是儒家要回到西周也好,或上溯到大禹时代也好,都是提倡圣人之道,行君子之道。所以总还是跳不出道家《胠箧》篇的耻笑与鄙视,都还不能走出“圣人生而大盗起”的怪圈。其实,道、儒、墨、法各家都各有所长,各有所短,而且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后来中国自从秦帝国以后,两千多年的封建制度证明,各个朝代都是四家兼用,即“兼取儒法,杂用王霸”。区别只是用那一家的理论多点那一家少点而已,就算是同一个帝国,不同时期还是不断地作调整,如汉初,极多地采用儒家治国,借以休民养民。到了汉武帝时期,说是独尊儒术,其实后世学者得出结论是“名儒实法”,即名义上是采用儒家,暗地里却是大行法家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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