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得人间一味愚
文震亨《长物志》有载:“花有四雅,兰花淡雅,菊花高雅,水仙素雅,菖蒲清雅。”四雅当中,唯菖蒲能小隐于野、大隐于市,故被骚人墨客誉为“天下第一雅”。幸至,我的案头也养了几株菖蒲,附庸风雅而已,它却长得茂盛而勃勃。
书上说,菖蒲可食。而我是绝对不会吃了它的,这感觉就像是我喜欢的苏东坡一样,因为喜欢他而拒绝听他困顿的后半生,只喜欢反复的体味他风光的少年时代,其实人一生只要有那么一段时间,也是上天的眷顾,足够了。
新员工入职,我有很多机会和他们亲近,工作十年,却清晰的记得刚入职的点滴,生活对于我来说是厚待的,都说二十五岁之前的长相是靠遗传,二十五岁之后是靠后天的修行,面目还算可看,那么已然感受到了生活对我的善意。
一部《我的前半生》,打破了我近五年的习惯。这五年我从未追过一部剧,这是第一部且是唯一的一部。小说,我早些时间看过,听说1982年出版的时候并没有产生多大的影响力。亦舒是个高产的作家,300部的作品面世至今是无人能敌的,常有好事者把她和琼瑶作比较,两个人笔下的女子决然不同,好在我都喜欢。
每次看亦舒的小说,都觉得一生如若都能这样华美美地过去,该是多么好。她笔下的女郎,或美丽,或娇纵,或出身贫寒命运坎坷,或锦衣玉食拿香槟当晚餐。但无论是中环不甘平凡的白领女子或是在异国留学的华人女性,大都理想着一种向上的物质生活。她们总是凭自身努力或男子的垂青,最终拥有“厨房都能看得见海景”的半山豪宅,或夸张者如喜宝,更达到一座苏格兰城堡之盛。可是合上书,却仍有一整个现实需要我们去奋斗。它非常沉重,且黯然。但是无论亦舒为我们虚构的是怎样一种美好,现实终究是不同的。一代又一代的女性思考,这终究代表了一种进步。
大学时读木心,读《云雀叫了一整天》,读《素履之往》,也看《琼美卡随想录》。当时朋友送我大部头的《木心回忆录》每次搬家都要带上,这大概也可叫做情怀吧。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最近偶然听到叶炫清的女版的《从前慢》深情又款款,那种感觉让我真的感觉有泪在眼眶。
我们总被贴上各种各样的“标签”,也总被各种各样虚无的烦恼打扰,我一直觉得三十岁也好,前半生也好,从前车马慢也好,都绕不过一个“心”字,什么样的心态决定了什么样的生活,什么样的生活决定了什么样的朋友圈,什么样朋友圈决定了你的层次,水低成海,本来就已经赢了。
一念山河成,一念百草生。活在当下,享受已知就很好。百无一用是书生,最是有才也是书生,我从不觉得世间有绝对的公平,但是我也坚信每一步的安排自有妙义。“凉簟碧纱厨。一枕清风昼睡馀。睡听晚衙无一事,徐徐。读尽床头几卷书。搔首赋归欤。自觉功名懒更疏。若问使君才与术,何如。占得人间一味愚。”
与此相对的还有东坡先生的另外一首《洗儿诗》,“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唯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当经历了世间的种种,东坡先生早已领悟,这“一味愚”不是厌世,而是精生之道。
下围棋的时候,老师说的最多的“知白守黑”,知白,懂得生命的底色,知人生有憾,有痛苦,有失败,有沮丧,因为懂得守黑,不屈于色,捍卫心灵圣洁,方可绽放心花。生活还是糊涂一点好,这样就少了很多的痛苦和猜疑,多了生活的趣味和快乐。
“吾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儿,眼前见天下无一个不好人。”在苏东坡那里,儒、释、道三家是圆融的,儒家给人的生活提供一个框架和秩序,而道家和佛家则对个体的精神追求做了引导。慎独、自然、无我,这一点像极了我的小菖蒲,文人气质爆棚。
这几日偶然路过了大召无量寺,我是个无神论者,却喜欢寺庙的清净。于蓝天白云下,信步于寺中,宏大的宝殿里梵音、诵经、洗礼、朝圣都是神圣的气味,我的一个佛教徒朋友这样和我说:“为什么在寺庙中会倍感宁静,因为有佛的加持”,对此我深信不疑,尘世中,我以女子之身继续行走,强大的内心中从未彷徨,因为我知“知白守黑中占得人间一味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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