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轮的男孩
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我站在烈日下,手紧握行李箱拉杆,渡轮早已停靠港口,验票之人却迟迟未现。
这艘船即将驶向一个对我来说完全陌生的岛屿,站在队伍后端,感觉此时地表温度似乎已突破温度计最大值。可是我内心已顾不上酷热之苦,因为隐藏的恐惧在某个角落升腾,我只能暗暗祈求茫茫海上无风无浪,让我依旧可以平安回到喧嚣闹市。
乘坐渡轮的大致分两类人,岛上的原住民与游客。原住民肤色黝黑红润、穿着海岛风格衣裳,他们普遍四肢肌肉结实,那是海风与骄阳赏赐的生命力量。岛民说客家话、广东话,游客绝大多数讲卷舌音、普通话,很容易区别开来。
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味、雪糕零食味和女人的脂粉味儿,等了四十分钟,烈日下被晒得昏昏欲睡的人们渐渐不耐烦起来,各种方言的牢骚此起彼伏。我前面的一对打扮新潮的年轻人聊得不亦乐乎,完全不受影响,大致在说“回武汉就请你吃麻小”的事,我脑海涌起麻小的美妙画面,权当打发旅途无聊了。
排在我后头的年轻妈妈带着个五岁男孩,男孩虎头虎脑,肤色略黑,他一只手牵住妈妈的背包带子,另一只手握着塑料鲨鱼玩偶。与所有嘈杂躁动的成年人不同,他始终安安静静站立,不发一言,蓝色遮阳帽下的小脸有汗滴自额头淌下。
那个万众期待的验票人终于来了,随着通道打开,人们似企鹅缓慢前行。然而老天爷就是喜欢搞点恶作剧,一大片乌云排山倒海般笼罩头顶天空,大风裹挟雨滴兜头兜面袭来,焦急的赶船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狂风鄹雨搞得狼狈不堪,无奈拖着大包小包行动缓慢,可恶的验票人工作一丝不苟,队伍只能在暴雨中缓慢推进。我死死拽住被风吹翻的太阳伞,以免伞架打到别人的头,还得护着行李箱往前推。早已湿透的旅人们更急不可耐,各种咒骂声响成一片,许多身强力壮头脑灵活的人开始不守秩序涌向前去,狭窄的通道顿时混乱不堪。
“大家不要挤,一个一个来!”一个稚嫩又无比响亮的声音在我身后突然炸响,大家愣了两秒,待发觉谁在喊话都禁不住呵呵笑起来,原来是我身后的小男孩。我忍不住贴近同伴耳边轻声念叨:“真可爱!”
男孩绷着脸环视队伍,看到大家都在笑,很疑惑:“妈妈,他们为什么笑?”,他的妈妈说:“因为大家觉得你很可爱呀!”,男孩没有再说什么,惜字如金。
不过经此一事,一些撺闹的成年人仿佛规矩起来,不消一会儿所有人都进入船舱安歇。免受风雨之苦,众生一派祥和之状,仿佛刚才的不愉快从未发生过。我找着座位掏出纸巾擦干脸上的雨水,坐下来用笔在记事本上写写画画一通,转头一看,邻座右手侧歪着一个男孩,可不就是那个小家伙嘛!
渡轮航程历时一小时五十分钟,这位小爷一直没闲着,点心糖果饼干不停吃吃吃,看他旁若无人的样子令我忍不住生出艳羡之心。
小孩子是我等候时最喜欢观察的人,他们总是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他们有自己的世界,眼睛闪动天使的光明,他们使得硬心肠的大人心甘情愿变得柔软。
话少,有思想,该吃就吃,该睡时就睡,孩子是我们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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