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炉的弟兄们
电梯上升到第七层,标高50.79米,这里是电厂锅炉再热器管排集聚的地方。一个半米见方的开口,被称为“人孔门”,锅炉弟兄们要通过这道门进入炉膛。这不是一个容易完成的动作,得紧紧抓住人孔门上方的扶手,让脚先伸进去,然后将身体横过来,像体操运动员玩单杠一样,完成整个身体进入炉体的动作。
进入这道门后,炉膛的“五脏六腑”便一目了然了,这里管排密密麻麻,层层叠叠,一排排像接受检阅的队列一样。锅炉的弟兄们的工作服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一色儿连体服,因为整天与粉尘打交道,衣服污损严重,他们大部分人连自己的牛仔服都搭上了,杂七杂八什么样式、颜色都有。
“这里就是炉子的脑血管,哪一根破裂了,都会和人体一样引起整个系统的瘫痪。我们的任务就是锅炉一停下来,找出每一根磨损严重的管子,进行修复或更换。”班长韩化军告诉我。经过他临时的专业培训,得知这一处管排叫前屏再热器,因为距离吹灰器较近,吹灰时受到的磨损最为严重,每次停炉都要重点检查,磨损严重部位要加焊“防磨瓦”。果然,在那些管道的拐弯处都加焊了一块块瓦片状的“补丁”。
在这个庞大的“巨人”腔体内,炉火已经熄灭了两周,但空气中仍飞舞着细腻的煤灰颗粒,像走进面粉厂里的感觉。这些微粒无孔不入地渗透到人体的各个部位。在这样的环境下,流出来的汗水往往粘稠的汁液,汗水划过的轨迹也清晰可鉴,这让锅炉弟兄们的面部特征也更加生动鲜明。
他们今天的任务是更换那些外壁磨损成波浪状的管道,每根备换管子的长度约为14米,在密集的管道夹缝间,无法把整根管道直接放到位置,只能将每根管子切割成两米长的短节,固定位置后,再一节节焊接起来。在仅能容纳一个侧身位的狭窄空间,赵博涛和王亚飞两个小伙子把脸和身体紧贴在管排上,任凭管道上的灰粉亲密接触,他们也要把管子抓得牢牢地,让焊工师傅专心地把每道焊缝焊好。电焊的弧光在黑暗中像一朵璀璨的雪莲,闪烁着冷艳的光芒。身材高大的王水成师傅稳稳地手操切割机的把手,一阵清脆的金铁交鸣声回荡在耳际,一缕缕炫目的火星,照得那些脸庞火一样地通红。细心的韩化军总是独自躲在一个角落,打着小手电,像把脉一样,用手指拂去管排上的浮灰,一遍遍摸着那些凹凸不平的管道表面,生怕有一处缺陷漏网。性格乐观的党朝辉师傅总是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还不忘说上几句让大家忍俊不住的玩笑话。
“伙计们,今晚不想加班就加快速度,快点备料!”管排后面传来焊工催促的声音。
“是不是想老婆了?”党师傅的一句话惹来一阵哄笑,空荡荡的炉膛里回响着劳动者的欢欣。
吃午饭的时候,我跟着锅炉的弟兄们从“人孔门”鱼贯而出。送饭的师傅把盒饭在炉顶的天桥架上一字摆开。有人给我递过来一瓶水说:“簌簌口。”这时我才感觉到嘴里像吃过黑芝麻糊一样碜牙,原来那些灰粉的颗粒早已不知不觉进入了口腔。午饭很简单,一盒菜是白菜粉条加青椒肉丝,一盒是米饭,锅炉的弟兄们席地而坐,快乐地享受着这顿简单的午餐。
夜色里的炉体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灯光将它装点成一座流光溢彩的方形大厦。外行却很少有人知道这就是电厂的锅炉,更不知道这钢筋铁骨里实际上沸腾着一颗滚烫的心脏,燃烧着一千度以上的高温,奔泻着推动发电机旋转的高压蒸汽,这些蒸汽又通过管道源源不断地送到千家万户,在寒冬里为市民们送上一方温暖如春的天地。当它累了困了的时候,这群锅炉的弟兄们就成了它最知心的朋友,水冷壁,过热器、再热器、省煤器以及那些叫不上名字部位就成了这些炉检人员施展才华的天地,或许你不了解这样一群人为什么能够在粉尘堆里与这些冰冷的管道打交道,难道他们没有人情味吗?今天我要郑重地告诉你:那是一群有血有肉,有着丰富情感的普通劳动者。
我还要郑重地告诉你们,电厂的锅炉可不是什么烧开水的锅炉,那是一尊顶天立地的钢铁巨人;锅炉的弟兄们也绝对不是烧开水的,他们是一个庞大企业的顶梁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大工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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