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陪着你走

　　值此母亲节来临之际，谨以此文献给身患阿尔茨海默症老人的子女们，希望老人们的晚年生活因为有我们的陪伴而不孤单。

　　“有母亲在，便可以多少有点孩子气，失去了慈母，便像花插在瓶子里，虽然还有色有香，却失去了根。有母亲的人，心里是安定的。”老舍先生的这段话，让我进入不惑之年后体会尤其深刻。

　　我的母亲今年78岁，她年轻时样貌出众，但现在佝偻的身形、老花的眼睛、蹒跚的步态，都在告示着她已不再年轻。母亲一生经受过两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那是一段刻骨铭心的痛苦回忆，随着时间的流逝，丧子之痛慢慢平复，但这些致命的经历对她身体状况的影响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突显。

　　前些年医生诊断出母亲有小脑萎缩的征兆，去年开始，母亲陆续出现了反应迟钝、记忆力衰退、丢三落四的症状，最可怕的是有幻听幻觉状态。有两个月的时间，她总说有人在骂她，要和她打官司，晚上睡觉要么无法入睡，说窗户外有人；要么睡着后会突然醒来，穿戴整齐，拿把剪刀防身，说有坏人要破门而入。

　　身为子女，看到这样的情形又心疼又心酸，只能轻言细语地安抚她：“妈妈，别怕，有我呢，外面没人，有坏人咱们就报警……”看着母亲过于紧张而瑟瑟发抖的身体，我心痛不已，搂着她不断安慰，这个时候我和母亲仿佛换了角色，在我怀里的分明是个受到惊吓的孩子。

　　连续一周都是半夜起来折腾两个小时才能平静下来，我白天昏昏沉沉的去上班，明显感觉体力不支，于是，我决定和母亲同床共枕，晚上躺在她身边，握住她纤弱的手，如果她有一点异动，我就轻拍她胳膊，像儿时她哄我入睡时一样去安抚她。这样相拥而眠的效果是极好的，加上医生的药物控制，母亲的幻听幻觉慢慢减轻了许多。但是持续一个月的睡眠不好和精神高度紧张、焦虑，母亲突然不能正常走路了，站立不稳，重心朝后倒，必须有人双手搀扶向前缓缓推移才能挪动步伐。好在孩子放寒假了，我让儿子白天在家看护着姥姥，下班后我接班照顾老人。多年的潜移默化给孩子树立了榜样，小家伙非常有爱心和耐心，那几日为了让姥姥能正常走路，各种办法都不好使，但是他却不厌其烦，亲自给姥姥引导、示范，老人在他的“指挥”下从小心翼翼的能够站立，再到步履蹒跚，逐渐恢复了正常行走。休养了一段时间，母亲缓过劲来，那段最艰难的日子，我们用爱相互支撑着度过了难关，击退了病魔的侵袭。

　　老人家的胃口也慢慢衰减，能吃的东西越来越少，周一至周日，我尽量给母亲买不重复的早点，豆腐脑、米馍、馄饨、洋芋拌汤、油条、豆沙包……上班前给她送回家。下班时间紧张，没法做复杂的饭，爱人就在周末包各种馅的饺子，冻在冰箱里，平时可以随吃随煮。老人牙不好，喜欢吃软点的饭菜和粗粮，我就给母亲做她爱吃的烙饼、浆粑、南瓜包谷糊。当然也不是样样都能满足母亲，她的饮食习惯相当不好,特别喜食甜品，爱吃肥肉，这些都是医生叮嘱严格控制摄入量的，她很任性，不让她吃就发脾气，但是我会毫不留情的拒绝，即便她蛮不讲理地说：“你就这样虐待我啊！”我也不为所动。周一和周五，则是每周固定的洗澡、更衣时间。卫生间地板太滑，为了防止跌倒，我会让母亲坐在靠背凳上给她沐浴。

　　每个月，我会陪母亲去看一场电影，其实有的电影她不一定听得清看得明白，但是我的目的是让她感受现代化的生活，体验年轻人的休闲娱乐方式，开阔老人的眼界。我也会定期带母亲去足浴房泡脚，因为她有灰指甲，指甲特别厚，家用指甲刀根本剪不动，在足浴房用烫水泡脚后，角质层软化，技师们用专业修脚工具给妈妈修剪的干干净净，老人家顿觉脚底轻松。

　　只要周末有空闲，我和爱人就会开车带着母亲四处去转转，带她放松心情的同时，浏览城市、乡村的美景。徜徉在蓝天白云山水间，母亲是愉悦的。去年6月，我带着母亲乘坐飞机去了山东大姑家，一是专程去给姑姑贺寿，二来父亲去世后，母亲和姑姑还未曾聚会过，每次通电话，两位老人都是泣不成声，分外想念，这趟山东行也算是了却了亲人们的心愿，以解相思之苦。

　　母亲年轻时写得一手漂亮钢笔字，现在有轻微手颤，但是为了让她加强记忆和活动手部关节，我特意给她设计了一张“日常生活记录”的表格，让她每天把一日三餐、活动、锻炼情况填入表格。开始母亲是拒绝的，每天要我督促才写，现在变被动为主动，居然连续填写了一年之久。中午上班，我会装一碗花生或大蒜，吩咐母亲午睡起床后，完成剥壳、剥皮任务，总之，用各种方法让她做力所能及的事。上班时，我也会抽空给妈妈打电话，随时提醒她、询问她，给她布置“任务”。

　　母亲是“懒惰”的，不愿锻炼身体，也不愿主动与人交流，言语少了许多，明显感觉到她舌尖的日渐僵硬导致吐字不清，下班后，我会强迫她外出散步，不论是逛大街、转商场，还是漫步滨江大道，目的只有一个，让母亲活动筋骨的同时，耳闻目睹周遭的新事物、新变化。边走边听母亲含糊不清的絮叨，有时也和她斗嘴，斗嘴时母亲会起高腔，嘴皮子也利索，一改平日的沉默寡言，我觉得这正是一个锻炼她语言表达能力的办法，所以偶尔会故意激怒她和我争辩。如若遇到老同学、老熟人，母亲的话就多些，言语多了，心情也自然开朗起来。

　　如今，为了让母亲白天在家不孤单，我请了农村的侄女在家照顾老人，心地善良、性情温和的她，在我每天上班后，陪伴着母亲散步、聊天，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分担了我因牵挂母亲而无法安心上班的忧虑，母亲也因为有了全天候的陪伴，阿尔茨海默症的病情一直维持在初期症状。医生说过，这种病是不可逆的，但是可以通过亲密的陪伴和无微不至的照顾让它的加重来得缓慢一些，希望亲人的爱能感动老天眷顾我的母亲。

　　“人在的时候，以为总会有机会，其实人生就是减法，见一面少一面。”这话不假，当父亲去世后，我深刻体会到生命是一个不可逆转的过程，回家轻喊一声“妈妈”，有个人回应，我会觉得自己还年轻，还是母亲的孩子，所以趁着有时间，有机会，竭力陪伴母亲，希望辛劳一生的母亲在垂暮之年不是孤独的，我要做她生活的精神支柱，用陪伴去温暖她，慢慢地陪着她度过有生之年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