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走基层】老张的深山新年

当早晨八点钟的阳光照射到河对面山腰那一排松树梢头时，老张开始窸窸窣窣起床了。

其实老张早就醒了。前些日子营地里热闹的时候，大清早总有些人在楼上楼下走来走去，搞得整栋板房都在晃悠。

人多的时候觉还好睡些，老张自嘲道。这几天，随着春节越来越近，工地上的人都回家过年了，偌大个营地静悄得出奇，反而睡不着了。

 “还是热闹点好”，老张紧了紧身上的冲锋衣，躬身钻进了厨房。不一会儿，两大碗红通通的挂面端上了桌。

 “厨师也回去过年了，尝尝我张某人的手艺”，老张笑着说。

 “有点辣”，我转身去加面汤。

 “辣一辣，热热身，等会上工地才扛得住冻”，老张很认真地说道。

 “你莫以为我们固增项目的人懒，八点钟才起床，这是我们这个地方的特色。”老张边吸溜面条边解释，“木里河地处深山峡谷，属于干热河谷气候，早晚冻死个人，中午又热得遭不住，所以早上大家习惯晚起个把小时”。说完又补充一句，“还是钻洞子安逸，不冷不热的”。

今天要跟老张去电站各个工作面巡视一番。车辆逆河而上，窗外荒草凄凄。

路过一处集镇，坐在前排的老张回过头说，“看嘛，这个地方号称木里河的小香港，原来修电站的、伐木的，都在这里落脚，繁华得很，但是这几年木头不许砍了，电站也修完了，再加上过年了，一个人影子都看不到！”

 “不是还有个固增吗”，我提醒道。

 “是的，等固增干完了，我差不多也要退休了”。

 “退休？恐怕你退休还早哦”。

 “不早啰，我都干了快40年了”，老张又说，“其实退休之前，我还是想出国去看看。你想嘛，说起还在国际处，从来没有出去过，但像我们这些老头子，又不会说英语，出去了就怕回不来了”，老张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老同志有老同志的优势，呆得工地，不像年轻人，来两天就想往家跑。”我安慰他，又问，“老张，你这次下来快两个月了吧，你就不想回去过春节呀？”

 “想，咋个不想呢？业主抓得紧，工地不停工，防渗墙还在施工，一号支洞还在开挖，不留个人不行”。

 “你都来个恁个久了，该回去过年了噻。再说，你今年恐怕已经呆了300多天了吧？”我有些替老张鸣不平。

 “差不多吧，我也没数过，反正五一在工地上，端午在工地上，十一也在工地上，处里几次工会活动我都没能参加到，估计大家都把我忘记了吧。”

“室里面没有派个人来换你？”

“算啰，那些年轻人一年到头都在国外跑，家里娃娃又小，让他们好生过个年，我们老头子无牵无挂的，再说，在工地过年都过习惯了”，老张轻描淡写道。

我是知道的，老张这些年来在西藏金河、直孔、羊湖、藏木、亚让等水电站工作，连续在藏区工作了17年，是个不折不扣的老西藏，都不知道在工地过了多少个春节了。

站在固增电站闸首河床里，我才晓得老张说的热身是多么的必要。清晨的木里河寒风凛冽，即使把冲锋衣拉倒下巴口都抵挡不住寒气直往身体里钻，筒靴里的脚趾冻得生疼，阳光挂在两岸的陡崖上，就是照不下来。

在一排轰鸣的钻机前，老张蹲下身来，褪下手套，用双手揉搓着刚刚从河床捞起来的泥沙。

“还没到基岩，继续打”，老张用通红的手指捻着几颗小石头说，“看嘛，跟昨天捞起来的一样，还是磨圆的砾石。”

一号施工支洞就快进入引水隧洞主洞了，但这几天进展不顺，地下水凶得很，老张一天到晚都惦记着。

站在水帘洞一般的洞子里，老张抬头四处观望，不时有水滴砸在安全帽沿上，溅得满脸都是水。

“遇到断层了”，老张手里掰着一团黑漆漆的粘土，笃定地说道。他转头提醒身边的施工人员，支护一定要及时，排水不能停。

走出隧洞，阳光刺得睁不开眼。脱下湿漉漉的外衣，老张调侃道，“开始过夏天了”。

回营地的路上，我说，“老张，明天我就要回成都了，你一个人在工地上，准备怎么过年呢？”

“跟两个孙女视频一下，她们好乖哟，看到都高兴，看嘛！”老张掏出手机，屏保上一对活泼可爱的女孩笑得很灿烂。

“对了，还有一项活动”，老张转过身，有些兴奋地说道，“我在科室微信群里约好了，除夕夜红包大战，谁抢得多谁接着发，我就怕山旮旯信号撇，抢不赢他们”,老张说罢又哈哈笑了起来。

说话间，我仿佛看见老张披裹着被子，独自坐在板房里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期待着除夕夜里红包大战的场景。

望着老张微驼的背影，我暗下决心，这次红包大战一定要组织起来，除夕夜千万不能忘了木里河的大山深处还有个老张哩。

哦，对了，老张名叫张庆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