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车！滚烫煤渣倾泻扑倒女生 萍乡中院突破常规二审判赔精神抚慰金20万创江西之最

电力18讯：    8名中学女生受伤，萍乡中院突破常规二审判赔精神抚慰金20万创江西之最

　　来源： 大江网-新法制报  

　　核心提示

　　她们是初绽的花蕾，可滚烫的煤渣无情吞噬了她们的健康；她们必须边上课边换药，可她们的学习成绩反而步步攀升；她们可能丧失做母亲的权利，可她们已经不再为命运的不公而哭泣；她们得到了身边人的无私关爱，现在她们也将爱心同样献给别人。她们就是萍乡市安源区第二学校的8名女生。

　　2007年10月11日，一次意外在她们的生命中打下永远的烙印。而萍乡市中院日前的二审判决给她们受伤的心灵带来慰籍：精神损害抚慰金最高达20万元，创江西之最；充满人文关怀的词语也写进了判决书。

　　今年5月27日，接受记者采访的几名女生誓言要做风雨后的“铿锵玫瑰”。


运煤渣的车辆依然从学校门前驶过，但已加盖棚布

　　夕阳下的悲剧

　　这是一场悲剧！一场本不该发生的悲剧！

　　2007年10月11日下午4时30分，夕阳斜照着到学校大门。小雨、小丽、小花、小彤等8名女生刚走出安源镇中学大门不足10米远，一辆装载着满满的未有任何遮护措施的高温煤渣的大货车，行驶到了她们身后。

　　“我当时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一片。”今年5月27日，接受记者采访的安源镇中学原支部书记郭培华仍清楚地记得事发时的情形：“不得了，货车翻了！”正在操场上的郭培华猛地向校门口冲去，只见不少学生的衣服和肌肤都被高温的煤渣烧坏了，而焦糊的气味顿时弥漫开。郭培华推测这批刚出炉的煤渣有近千摄氏度的高温。

　　“我感觉到大货车在我身后倒了，于是本能的躲开，可车上的煤渣还是扑了过来，我的大半个身体被煤渣压住，大火在我身上烧，感觉好烫好沉。”小雨说，之后的事她就不知道了，只是第二天清醒时自己已经躺在医院里。她还得知，这次共有16人被煤渣烫伤，其中8人是安源镇中学初一、初二的学生，年龄在11至13岁，且都为女生。另外，还有附近幼儿园一名4岁男孩也被烫伤，还有7名伤者是过路的人，年纪最大的有69岁。

　　今年5月26日，当记者来到现场观看时，运煤车依然在这里奔驰，“学生出入，车辆慢行”的牌子依旧醒目。在郭培华及安源镇副镇长段薇眼里，这原本就是不应该发生的悲剧。

　　“煤场在学校后面，而拖煤渣车要从学校大门口的斜坡上经过，我们预料到了会有危险，于是我们要求在学校上学、放学时间段禁止运输。”说到此事时，郭培华很激动，“我们多次向电厂、安源镇政府反映。”

　　“煤渣场属于萍乡矿业集团有限责任公司电力公司（以下简称萍矿电力公司），我们多次发函和通知，要求萍矿电力公司加强管理，但是他们未予执行。”段薇显然不能理解。

　　在法院的判决书中，对事故原因的描述为因车辆超限超载，致使制动失效，造成车辆失控侧翻，装载的灰渣倾倒。法院判决认为，萍矿电力公司作为灰渣的生产者和销售者，明知未充分冷却的灰渣会对公共安全构成威胁，而置当地政府要求在上学、放学时间段不能运输灰渣的多次通知、函告于不顾，放任存在安全隐患的灰渣出厂，主观上有过错。

　　“如果在放学时间不运煤渣，如果让它保持足够的冷却，如果对装煤渣的大货车不超限超载，如果大货车的顶部加盖了棚布，那么悲剧就不会发生！”小雨的母亲何芳一连用了四个如果来质问企业的麻痹。“显然，企业经济利益的驱动与事件发生有因果关系”，众多家长对这样的结论趋于一致。

　　如今，运送煤渣依旧，不同的是现在的煤渣已经经过了冷却，而且车辆顶部加盖了棚布，何芳对此很无奈：“为什么要等悲剧发生后才能引起重视？这个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市长伤心的泪水

　　陪孩子一起到医院的班主任唐国萍一直不忍去回忆当时的情形，“我赶到医院，看到医生正在为孩子救治，医生想要脱下小雨的裤子，但裤子已经整个和皮肉粘在了一起”。经法医鉴定，小雨全身多处受伤，双臀、会阴部、双下肢三度烧伤，烧伤面积达55%，伤情为重伤甲级，伤残等级为三级；小丽全身烧伤面积达到67%，伤情为重伤甲级，其他学生烧伤情况相对要轻点。小雨、小丽、小花三个女生在医院住院半年之久。

　　萍乡湘雅萍矿合作医院烧伤科主任医生杨晋杰介绍，由于烧伤导致排汗功能丧失，她们以后都必须在恒温下生活。“因严重烧伤，有的小孩很可能连为人妻为人母的权利都没有了。”杨医生想到这就很难过，“医院已经尽力了。”

　　“看到这群小孩送进来的样子，觉得好残忍，每当听到她们痛苦的哭喊声，我们护士的心里都好酸。”护士周凤坦言，“换药时，自己都情不自禁会流泪。”

　　流泪的不只是家长、医护人员，还有市长。

　　家属回忆，2007年10月17日，时任萍乡市委副书记、市长曾庆红闻讯前来看望事故中被高温煤渣烫伤的伤员，她走进一个个病房，向受伤人员表示慰问。当她来到小雨和小丽病床时，她说话突然哽咽了起来，眼泪不停地在眼眶内打转，最后滴落下来。她详细地向医生询问了受伤人员的病情、抢救方案等情况后，当场作出指示：“必须全力抢救事故伤员。”

　　看着市长落泪，病床上的小雨、小丽也哭了起来。

　　生活的急促变轨

　　出院后，小雨、小丽、小花三人的生活有了许多共同点：她们一起继续读初一，坐摩托车上学，拥有一部手机，甚至做过同一个梦。可是，生活轨道的改变并非仅仅如此。

　　“她现在走路还是跛脚的，又不能出汗，我现在是每天骑车送她去学校，早上送，晚上接。”小雨的父亲柯华手指着一辆破旧的摩托车说，“以前她是坐中巴上下学，但是现在不敢坐了。”

　　记者在调查中发现，8名女生都做过同一个梦，都梦见一辆大货车向她们冲过来或压过来，“现在看到车就躲得远远的，”小丽告诉记者。

　　“她现在上厕所都弯不下去，有时候大便拉不出来，还要我过去帮忙。”小雨的母亲何芳对此很无奈，“一个电话过来，可能还要去学校帮忙换药。”正是因为要换药或帮助小孩上厕所，三位家长都给孩子配了手机。

　　“不敢穿裙子，不敢照镜子，不愿意去参加朋友聚会。”这是小丽母亲刘秀月对小丽变化的观察。“她以前总是笑呵呵的，一副假小子的模样，可现在喜欢呆在房间里一言不发，她阿姨给她买3个布娃娃给她，但她始终只露出浅浅的笑容，”刘秀月用手抹着眼泪说。

　　“小花从小就学过舞蹈，每次开心时总会当着家人翩翩起舞，现在跳舞动作都不连贯了。”小花的母亲唐燕说，女儿不能跳舞的现实她能够接受，可看到女儿枕头边放着一些残疾人的书，她心里就像被针刺了一样，“看着身边健康的同伴，她一定是内心很煎熬”。

　　判决书的突破

　　2008年11月，7名受伤学生和2名受伤的成年人选择了同一个律师将萍矿电力公司等5名被告告上法庭。今年1月份，安源区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判决，其中小雨、小丽的精神抚慰金为4万元。之后，萍矿电力公司和9名原告均提起了上诉。

　　而在刚刚结束的二审判决中，法院判决被告赔偿小雨各项费用60余万元，其中精神抚慰金为20万元；赔偿小丽40余万元，其中精神抚慰金提高到了10万元。5名被告总计赔偿9名原告200万元左右。

　　按照有关民事政策，江西省精神损害抚慰金最高赔偿金额一般不高于5万元。“我们查阅资料发现，目前，20万精神抚慰金创江西之最。”萍乡市中院审判长黄山同情地说，“这次事故造成的烧伤面积之大、程度之深确实非常让人震撼，伤者需忍受的是常人所不能忍受的痛苦。”主审法官李建华补充道：“虽然再多的精神损害抚慰金也不能减轻孩子的痛苦，但结合侵权人的过错程度、承担责任的经济能力及原审法院所在地的平均生活水平，中院作出了适宜调整。”

　　为什么突破常规予以改判？代理律师在法庭上说了这么一句话：“她们有的很可能连做一个正常人都不能实现了，更不能做一个正常的女人。”审判员杨发良被这句话触动了，判决书中称：“考虑到小雨严重瘢痕挛缩，包括双下肢髋、膝、踝关节功能严重限制，会阴部损毁、挛缩，后续须反复多次整形手术矫治。烧伤面积之大、程度之深，需忍受常人所不能忍受之痛苦；虽然再多的精神损害抚慰金也不能减轻其痛苦，但本院认为支持其20万元精神损害抚慰金更能慰藉其精神。”

　　中国政法大学教授许兰亭认为，在我国以往的判决中，很少见过判决书中有这样的“关怀语”，萍乡中院的判决有所突破，体现了人性化的一面。我国对精神抚慰金没有固定标准，判多判少是依据伤害手段、程度、后果等多项因素而定，从此案来看，改判赔偿20万精神赔偿理由充分。

　　2009年5月26日的萍乡，天空下着绵绵细雨。上午9时，两位学生家长把一块写着“包公在世”四个字的大匾送到了萍乡中院以示感谢。

　　爱，让她们坚强

　　悲剧发生后，安源镇中学整体迁往到安源区第二学校。5月27日，在第二学校张副校长办公室，小雨、小丽、小花三人并排坐着接受记者采访。面对记者，她们表现得很轻松，时而窃窃私语，时而咯咯大笑。

　　“学校专门把她们三名重伤者安排到一个教室里，这样做是因为她们的伤口不能出汗，学校在教室里专门安排了一个空调，而这也是学校里仅次于会议室安装的第二台空调。”张副校长向记者介绍，之前这3名女生每天都要躲到厕所内换药，非常不方便，于是，今年2月份学校专门设了一个“爱心换药室”，而且学校专门挑选了有爱心、教学能力强、有经验的老师教她们这个班。

　　“她们表现出的坚强让我很感动，这次成绩考试中，在班上50多名学生中，她们取得的成绩排名是第六名、第八名和第十二名。”班主任朱继文表示，她们表现出的求知欲望深深感染了其他同学。

　　朱继文还向记者透露，此前有个别学生对她们有歧视，但现在，班上展现出是友爱与团结。看她们行动不便，中午吃饭时，不少学生会抢着帮忙打饭，而她们三人也常帮助别人，“因不能上体育课，她们就在教室帮忙打扫卫生和擦黑板，虽然老师多次叫她们不要做这个活，但是她们还是一如既往”。

　　朱继文说，还让他特别感动的是三人的乐观精神。小小年纪能如此积极地面对挫折，精神是可嘉的。

　　“你们现在都快乐吗？”“是的！”面对记者的询问，她们异口同声地回答。小丽告诉记者：“我爸爸对我说，不幸已经发生了，不开心也是一天，开心也是一天，那何必要不开心呢？”小雨则告诉记者：“之前我想不开时，我就会哭。‘5・12’地震的一个截肢女孩的一句话对我触动很大，她说，在苦难面前，为了亲人，就不应该哭泣。”小花则有另一个理由：“社会上的好心人、老师、同学都在帮我们，爱心已经在治疗我们受伤的心，明天，我们不会再哭泣了！”

　　当谈到未来时，一身雪白上衣的小丽笑呵呵地说：“出院后，我就想做一个白领，那样就不用晒太阳，不用到街上行走了。”

　　（以上学生、家长均用化名）

　　文、图/袁进平、首席记者陈华世、记者程呈